时光荏苒,寒暑易节,转眼便是两年光阴悄然而逝。
这两年,陈彦的生活规律得如同上了发条的钟摆。每日清晨,在驴车的吱呀声和三叔陈延岳永远精神十足的吆喝声中前往镇上的赵府求学;日落时分,又在同样的声响中被护送回家。家中所有的杂活,包括他曾经负责的放牛,早已被祖父陈满仓以“读书人需专心致志,岂能分心于贱役”为由,强行分配给了其他人。
起初陈彦还有些过意不去,毕竟看着家人忙碌自己闲着,但很快他便发现,赵先生的教学远非简单的识字背书。系统性的经义解读、严谨的八股破题、精妙的诗词格律、还有那似乎永无止境的练字要求……每一天的课业都排得满满当当,耗费的心神体力远超他最初的想象。偶尔得闲去放放牛,吹吹风,看看绿野,反倒成了他难得的放松和调剂。不过,这份“特权”最终也被心疼孙子的祖母和母亲联手剥夺了。于是,他每日归家后的时光,便大多在书房(家里特意为他隔出的小间)的油灯下度过,不是温习日间所学,便是悬腕练字,直至夜深。唯一的娱乐,便是逗弄那两个日渐白胖、已能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弟弟妹妹,享受片刻的天伦之乐。
两年的潜心苦读与笔墨浸润,在一个七岁孩童身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记。
如今的陈彦,身量抽高了不少,虽仍显瘦削,但骨架匀称,透着读书人特有的清矍。皮肤因少见日光而显得白皙细腻,衬得那双继承自母亲的、黑白分明的眸子愈发清澈明亮,顾盼间常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与思索。他的举止愈发沉稳得体,行止坐卧间自有章法,言谈虽依旧带着童音,却逻辑清晰,引经据典时已初现锋芒。一身浆洗得干净的青色棉布学子衫穿在他身上,竟也隐隐透出几分小小书生的俊逸之气。走在村里,任谁都要夸一句“陈家那小先生,真真是文曲星模样!”
这两年里,陈家也添丁进口。三叔陈延岳在一年前成了亲,娶的是邻村一个手脚勤快、性情爽利的姑娘,如今也已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取名陈彦平,为这个大家庭再添热闹与喜气。
家中的光景也越发好了起来。陈延峰和陈延岭兄弟勤恳侍弄田地,加上风调雨顺,收成不错;陈延岳经营西山坳的陷阱越发得心应手,虽再无梅花鹿那般横财,但日常的猎物皮毛进项也颇为稳定;更重要的是,家里出了个“文曲星”在赵举人门下读书的消息传开后,连带着陈家在村里的地位都隐隐提升了许多,与人交往也更受尊重。家中积攒下的钱财,虽谈不上富裕,但已足够温饱,甚至能偶尔割肉改善伙食,为孩子们添置新衣,日子过得踏实而有奔头。
陈彦的学业更是进展神速。在两年前那惊人的识字基础上,他已早早度过了蒙学阶段,《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倒背如流,并已开始正式接触科举的核心内容——《大学》、《中庸》的精义解读,学习八股文的起承转合,练习试帖诗的平仄对仗。赵文渊先生对他寄予厚望,教导得也愈发尽心竭力。
这一日,如同过去的七百多个日子一样,陈彦在赵府结束了充实的学习,与师兄赵修远道别,被三叔陈延岳接上驴车,晃悠悠地返回陈家沟。
然而,驴车刚驶进村口,陈彦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往日的陈家沟,傍晚时分本该是最热闹的时候。田间归来的农人互相打着招呼,谈论着庄稼长势;妇人呼唤孩童回家吃饭的声音此起彼伏;孩子们嬉戏打闹的欢笑声响彻村落;炊烟袅袅中,弥漫着一种安宁而充满生机的乡村气息。
但今天,村子里却异常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