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尽的深渊边缘剧烈摇摆。

一边是毁灭一切的、令人沉醉的绝对力量，如同甜美的毒酒，诱惑着他放弃思考，放弃痛苦，只需沉沦在这掌控生死的快感中，将所见的一切不顺眼之物，尽数化为齑粉。

另一边，是如同冰冷潮水般涌来的、破碎而痛苦的记忆碎片——王府的痴儿，冰冷的杀手，雨夜中的误会，父亲倒下时难以置信的眼神，还有那双最终归于死寂的、让他心魂俱碎的眼眸……这些碎片带着真实无比的刺痛，不断拉扯着他即将被心魔吞噬的理智。

“不……不是我……我没有……”他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因两种极端力量的撕扯而剧烈颤抖，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弧在窜动。

“白木头……”

那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了他意识中的狂乱风暴。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与清明交替闪烁的眸子，死死盯住不远处那个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碧衣女修。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肩头的伤口因为动作而再次渗出血迹，染红了破碎的衣襟。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深沉的忧虑，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你看清楚！我是谁？”女修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试图唤回他的理智，“你不是妖魔！你是人！快醒醒！”

你是谁？

我是谁？

这两个问题如同重锤，敲打在他混乱的识海上。

眼前的女子，容颜清丽绝俗，气质冷若冰霜，是他两世执念的源头，是让他堕入这无尽痛苦轮回的……“仙缘”。可为什么，当她喊出“白木头”这三个字时，心中涌起的不是仰慕，不是渴望，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复杂、混杂着无尽愧疚与悲伤的悸动？仿佛他们之间，早已跨越了仙凡的界限，有着更深的、无法割舍的羁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和惊恐的呼喊从侧面传来。

“妖……妖怪又来了！”

“快跑啊！”

只见另一股溃散的妖族，约莫数十只狼首人身的低阶妖兵，正嘶吼着冲向这片暂时寂静的区域。它们显然是被刚才那诡异的湮灭景象所惊，但嗜血的本能驱使着它们扑向视野中最近的生命——正是那几个受伤倒地、无法快速移动的流云剑宗弟子，以及……挡在他们前方的碧衣女修！

女修脸色一变，强提一口灵气，握紧了手中光华略显黯淡的飞剑，准备迎战。但她伤势太重，身形摇晃，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而此刻的他，正处于理智与疯狂的边缘。看到妖兵冲来，感受到那熟悉的、可以肆意宣泄力量的诱惑，他眼中刚刚压下去一丝的赤红，再次疯狂涌动！

“找死！”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缓缓抬起手，毁灭的音节即将再次脱口而出！

“不要！”女修惊急回头，看向他，眼神中充满了恳求，“他们是我的同门！他们是人！你不能！”

她的声音，以及那几名受伤弟子眼中流露出的、面对他和妖兵的双重恐惧，像是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狂乱的心神。

人……同门……

王府中，那些为了保护父亲而倒下的亲卫……地牢外，那些奉命行事、眼神复杂的侍卫……

一些被忽略的、属于“陈白”的，对于“同伴”、“忠诚”的模糊感知，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就是这瞬间的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