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翻了个身,老旧的竹躺椅随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在这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掠过院墙角那几株被他当年随手插下、却不知为何长得异常葱郁蓬勃、枝干扭曲得颇具抽象意趣的歪脖子树,思绪便不由得有些飘远了。
人真是奇怪。热闹紧逼时,只想着清静;可真当这清静无边无际地涌来时,脑海里反倒容易泛起一些旧日的人影,夹杂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挂念。
比如,莫问生。
那个名字,曾经是腥风血雨的代名词,是能让修真界许多自诩正道豪杰夜间惊坐起的梦魇。“人屠”莫问生,将诡杀一道走到了极致的存在。死在他手上的人,正邪不论,强弱不分,据说尸骸能填平一座山谷。白辰与他相识,过程算不得愉快,是在一场波及数界的混乱中,各自为战,却又阴差阳错地替对方解决了一点小麻烦。没有把酒言欢,没有歃血为盟,甚至谈不上是朋友,只是彼此都觉得,在这虚伪又无趣的世道里,对方是少数几个能不多费唇舌、便能明白彼此眼中讥诮与冷漠的“妙人”。算是……臭味相投?
后来,莫问生破天荒地主动找上了他,就在这青岚宗山门外的一处断崖边。那天风很大,吹得莫问生那身永远洗不净血腥气的黑袍猎猎作响。
他说:“我腻了。”
声音沙哑,却平静得可怕。没有杀人时的冰冷锐利,也没有平日偶尔流露出的、玩世不恭的嘲讽,那双看惯了生死、本该古井无波的眼里,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对另一种生活的渴望。
“杀腻了,也躲腻了。”他望着崖下翻涌的云海,像是在对白辰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想试试,晒太阳会不会比杀人暖和,安安稳稳吃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会不会比喝仇敌心头那口滚烫的血更舒服。”
白辰当时只是看着他,没问为什么,也没劝他三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自己的劫,自己的彼岸。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莫问生当场散尽那一身足以令天地变色的磅礴修为,看着那凝如实质、几乎能让周围空间都扭曲的恐怖杀气,如同退潮般一点点消散在风中。最终,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气息普通、甚至因骤然失去力量而显得有些孱弱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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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问生临走时,只背了一个小小的、洗得发白的行囊。他说,要找个有河的小城,河不能太急,水要清,最好岸边有柳树。然后,开个小小的面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