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公公的拂尘在雪地上扫出的痕迹,宛如一条蜿蜒的白蛇,还没等夜风吹散,医馆门帘便被他动作利落地掀起半幅。苏晚立刻听见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尖细嗓音,裹挟着阵阵寒气,毫不客气地灌了进来:“顾统领,苏小娘子,陛下口谕 —— 即刻入宫,带上义诊司建制表。”
顾昭的手指在苏晚手背上轻轻一扣,那力度极轻,却让苏晚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薄茧擦过自己皮肤的细腻触感。昨夜王五招供时,他也是这般模样,明明审讯室里的炭火正烧得噼啪作响,热意弥漫,可他的手却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浸过,透着一股让人不安的寒意。
“孙公公稍等。” 苏晚轻轻抽回手,转身时佯装不经意地撞了下药柜。顿时,青瓷瓶相互碰撞,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医馆内格外清晰。就在这清脆的响声里,她快速地对躲在柜台后的苏小川使了个眼色。
小川机灵得很,立刻心领神会,像只敏捷的小老鼠般钻进里屋。片刻之后,他费力地抱着个包着蓝布的木匣出来。那木匣看起来并不起眼,可里面装的,却是她这半个月来呕心沥血整理的晋州灾情新报,就连顾昭都未曾看过一眼。
“这是义诊司后续的药材调度图。” 苏晚一边说着,一边把木匣稳稳地塞进顾昭怀里,指尖在他虎口处轻轻按了两下,看似不经意,实则暗藏玄机。她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若我亥时前没回来......”
“不会的。” 顾昭毫不犹豫地打断她,目光坚定得如同磐石。木匣在两人之间短暂停顿了一下,最终被他稳妥地收进臂弯,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微微低头,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什么稀世珍宝一般,替她理了理斗篷系带,轻声说道:“影十一就在宫门外候着,赵将军的人也在附近。我等你回来喝热粥。”
孙公公的马车静静地停在巷口,铜制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映得雪地泛起一片冷冽的光,仿佛给这世界蒙上了一层冰冷的纱幕。苏晚伸手撩起车帘时,下意识地转头瞥了一眼,只见顾昭还静静地站在医馆台阶上,身影被灯笼昏黄的光照着,拉得老长,犹如一根深深扎在雪地里的木桩,透着一种别样的孤寂与坚定。
她的思绪突然飘远,想起上个月义诊时,有个憨厚老实的老农也是这样默默地站在医馆外,眼神中满是担忧与期待,直到亲眼确认他生病的儿子喝下了药,才如释重负地转身离开。原来,他们都在等待,等待一个能让自己安心的结果。
御书房内,地龙烧得过于旺盛,一进去,苏晚便闻到一股淡淡的焦糊味。仔细一看,原来是皇帝案头那摞奏折被烤干了纸边,微微卷曲,仿佛在无声地抗议着这过高的温度。
她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到左侧屏风后有片异常的阴影。顾昭曾经告诉过她,御书房的暗卫通常藏在东首屏风后,可今日,那片阴影却比往日更加浓重,仿佛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小娘子。” 皇帝的声音响起,如同一块打磨得极为光亮的美玉,温润却又听不出丝毫温度,“你说柳先生仍在活动?”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尖轻轻敲了敲她呈上去的伪造账本,发出 “笃笃” 的声响,仿佛是在敲打她的心跳。“朕已令刑部全城通缉,你这证据......”
“民女不敢质疑圣裁。” 苏晚缓缓抬头,目光正好撞进皇帝那如深潭般的眼眸里,深邃而难以捉摸。“但这账本上的朱印,与户部去年拨给晋州的赈灾款印模相差三分。” 她一边解释,一边从容地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是半枚残缺的印泥。“前日在工地废墟里捡到的,混着朱砂和蜂蜡 —— 柳先生惯用的印泥配方。”
皇帝的拇指在账本边缘缓缓摩挲,苏晚清楚地看见他指节上有道旧疤,形状恰似一道被刀划开的月牙,透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痕迹。“聪明人。” 他突然轻笑一声,那笑容却未达眼底,“上个月顾昭说你能活,朕还不信。”
刹那间,殿内的檀香仿佛突然浓郁了几分,厚重的香气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苏晚只感觉后颈一阵发紧,那种警觉就如同在急诊科抢救病人时,仪器突然发出尖锐的长鸣,监护仪上的数值开始急剧往下掉,危险的信号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