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妈叫王二狗,祖籍陕西,十年前逃荒到七侠镇,在同福客栈隔壁盘下这间破屋,支起了猪肉摊。
别瞧我这摊儿不起眼,七侠镇一半的荤腥都打我这儿出——李大嘴的灶台离不开我的五花肉,邢捕头的酒桌缺不了我的酱肘子,就连怡红楼的姑娘们,每月也得订十斤精瘦肉做胭脂引子。
我这猪肉摊有个规矩:概不赊账。
可架不住同福客栈那帮瘪三天天来磨,尤其是白展堂,三天两头揣着佟湘玉画的欠条来蹭肉,美其名曰“掌柜的让我来拿点肉给大伙改善伙食”,实则十回有八回是自己想解馋。
今儿个大清早,天刚蒙蒙亮,我刚把连夜宰好的两扇排骨挂上架,刀锋还沾着霜气,就听见隔壁客栈“哐当”一声,门被撞得快要散架。
“展堂!展堂你个挨千刀的杀千刀的剐千刀的!又把老娘的搓脸毛巾拿去擦你那破刀了!”
佟湘玉的嚎叫声穿透晨雾,跟被踩了尾巴的母狼似的,震得我案板上的猪头“咚咚”抖了三抖,猪鼻子里还滴出两滴猪油。
我探头一瞧,只见佟掌柜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头发乱糟糟的像鸡窝,身上那件绣着牡丹花的夹袄歪歪扭扭,一只袖子还耷拉着,活脱脱是被驴踢了裆的母夜叉。
白展堂跟个受惊的耗子似的从后院溜出来,手里攥着块泛黄的破布,那布上还沾着点胭脂印子,一看就是佟湘玉的贴身物件。
“那啥……掌柜的您息怒,息怒啊!”
老白嬉皮笑脸地往后退,脚底下跟抹了油似的,“我这奔雷刀可是祖传的宝贝,得用纯棉织物保养,您那毛巾软和,比灶台上的抹布强多了不是?”
“强你奶奶个腿儿!”
佟湘玉抄起门后的扫帚,扫帚头带着几根枯草,“上个月你用老娘的绣花手帕擦桌子,上上个月你用无双的围裙擦剑,这回居然动到我搓脸毛巾了!这月工钱扣光!连带你上次用老娘裹脚布擦鼎的账一起算,总共扣你三个月工钱!”
老白一听这话,脸瞬间垮成了苦瓜:“别啊掌柜的!三个月工钱扣了,我喝西北风去啊?再说那裹脚布是李大嘴给我的,他说那是西域进贡的丝绸……”
“你还敢狡辩!”
佟湘玉举着扫帚就追,两人绕着院子里的老槐树跑,老白边跑边喊:“无双救命!芙蓉救命!大嘴快把掌柜的拉住!”
我正撅着屁股看得过瘾,手里的杀猪刀都忘了放下,突然后腰被人狠狠一撞,差点把我撞进案板底下。
“哎哟我操!哪个不长眼的?”
我回头一瞧,郭芙蓉拎着个菜篮子,脸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挂着汗,跟被狗撵似的。
“王叔快闪开!”
小郭急吼吼地往客栈里冲,“吕秀才这孙子又偷吃我藏灶台的芝麻饼!那是我攒了三天粮票换的,他居然敢动!”
话音刚落,就见吕轻侯那个书呆子从客栈里窜出来,嘴里塞满了饼,腮帮子鼓得跟蛤蟆似的,手里还攥着半块芝麻饼,边跑边往嘴里塞。
“子曾经曰过……嗝……窃饼不能算偷……这叫……这叫借食充饥!”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镜都滑到鼻尖上了。
后面祝无双举着根擀面杖,气得脸蛋通红:“吕师兄你别跑!快把饼吐出来!那是郭姑娘特意留着当午饭的!”
吕秀才哪敢停,绕着我的猪肉摊就跑,我赶紧把摊儿上的排骨往里面挪了挪,生怕这俩货把我的肉撞掉。
“无双你听我解释!”
吕秀才边跑边喊,“我实在是饿啊!掌柜的为了省钱,早饭就给了半碗稀粥,我这肚子里没油水,看见饼就忍不住……”
“忍不住也不能偷啊!”
郭芙蓉追上来,一把揪住吕秀才的后领,“看我排山倒海!”
“啪”的一声,吕秀才被结结实实地拍在客栈的土墙上,嘴里的饼屑混合着唾沫星子,“噗”地一下喷出去三丈远,正好落在路过的杨蕙兰头上。
杨蕙兰是七侠镇有名的媒婆,当即就叉着腰骂:“吕秀才你个杀千刀的!老娘刚买的新头花!”
吕秀才贴着墙滑下来,还不忘抹了把嘴:“杨大姐息怒,子曾经曰过……”
“曰你个大头鬼!”
杨蕙兰抬手就要打,被祝无双赶紧拉住了。
这时候李大嘴从厨房探出头来,脑袋上还顶着个面盆,嚷嚷道:“都消停点!吵什么吵!老子熬的十全大补汤都快溢锅了!”
他一低头,面盆“哐当”掉在地上,露出满脑袋的面粉,“哎哟我操,谁把面盆放我头上了?莫小贝!是不是你这小兔崽子?”
莫小贝从客栈门后探出头,手里还拿着个面团,做了个鬼脸:“是又怎么样?谁让你偷吃我昨天藏的糖糕!”
我蹲在门槛上,掏出怀里的旱烟袋,点着了抽了一口,心里琢磨着:这同福客栈的清晨,比我杀猪还热闹。
七侠镇谁不知道,同福客栈就是个大杂烩,掌柜的是抠门的陕西婆娘,跑堂的是会点穴的老江湖,打杂的是武功稀烂还爱逞强的大小姐,账房先生是酸腐的书呆子,厨子是贪吃的前捕头,杂役是勤劳却总遇不到好人的姑娘,还有个调皮捣蛋的小丫头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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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吵吵闹闹到了晌午,我刚把半扇猪肉卖出去,赚了二两银子,正美滋滋地往钱袋里塞,就听见“哐当”一声巨响,同福客栈的门板被人一脚踹飞了。
那门板带着风砸过来,差点把我的猪肉摊掀了,我赶紧往旁边一躲,门板“啪”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操他娘的!哪个不长眼的敢在七侠镇撒野?”
我拎着杀猪刀就想骂,抬头一瞧,门口站着个姑娘,穿得跟红包套成精似的,一身大红色的劲装,腰间挂着柄长剑,剑鞘上镶着宝石,闪得人眼睛疼。
姑娘长得倒是周正,柳叶眉,丹凤眼,就是眼神太凶,跟要吃人似的。
她往客栈里扫了一眼,把佩剑往柜台上一砸,“哐当”一声,震得佟湘玉的算盘“噼里啪啦”蹦起来,正好抽到凑过来的白展堂脸上。
老白揉着腮帮子,龇牙咧嘴地打量来客:“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本店有天字一号房,地字一号房,还有大通铺,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少废话!”
姑娘打断他,声音脆生生的,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天字一号房,烧洗澡水,再烫二两雄黄酒。记得水里撒玫瑰花瓣,要西域进口的,本地的蔫了吧唧的,老娘不稀罕。”
佟湘玉本来还心疼她的算盘,一听这话,眼睛瞬间变成了铜钱状,赶紧跑过来,脸上堆着笑:“客官里边请!西域进口的玫瑰花瓣是吧?没问题!”
“展堂,快去后院摘月季!无双,把去年莫小贝做干花剩的染料找出来,给月季染上红颜色,就说那是西域玫瑰!”
白展堂愣了愣:“掌柜的,那月季染了色,能糊弄过去吗?”
“你傻啊?”
佟湘玉戳了他一下,“这姑娘一看就是江湖人,哪懂什么西域玫瑰?只要颜色红,闻着香,她能分辨出来?快去!耽误了客官住店,扣你这个月工钱!”
老白不敢耽误,一溜烟往后院跑了。
祝无双也赶紧去找染料,嘴里还念叨着:“可是掌柜的,那染料有毒啊,撒在洗澡水里……”
“怕什么!少量用点没事,死不了人!”
佟湘玉摆摆手,又转向那姑娘,“客官您坐,我这就给您倒茶!您贵姓啊?打哪儿来啊?要在七侠镇待多久啊?”
姑娘找了张桌子坐下,翘着二郎腿,从怀里掏出个瓜子盘,慢悠悠地嗑起瓜子来:“姓慕容,单名一个嫣。路过七侠镇,住个三五日就走。”
“慕容嫣?”
我蹲在门槛上啃黄瓜,心里咯噔一下。
江湖上姓慕容的没几个好鸟,最有名的就是慕容世家,据说个个心狠手辣,为了宝贝不择手段。
我去年去十八里铺进货,还听说慕容家的人抢了龙门镖局的镖,杀了镖局满门,官府都不敢管。
这姑娘看着年纪不大,气场倒是挺足,说不定就是慕容世家的人。
我心里琢磨着,得离这姑娘远点,免得惹祸上身。
果然,不到半柱香功夫,就听见一阵马蹄声“哒哒哒”传来,停在客栈门口。
三个戴斗笠的彪形大汉闯了进来,个个腰佩长刀,脸上带着煞气。
领头的是个刀疤脸,左眼上一道疤痕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看着就吓人。
他一进门,一脚就踩碎了我掉在地上的黄瓜头,绿色的汁液溅了一地。
“慕容嫣!”
刀疤脸大喝一声,声音跟打雷似的,“交出《九转还魂丹方》,饶你不死!”
佟湘玉刚端着茶出来,一听这话,手里的茶杯“哐当”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丹方?什么丹方?客官,我们这就是个小客栈,可没什么丹方啊!”
慕容嫣依旧慢悠悠地嗑着瓜子,抬眼皮看了刀疤脸一眼:“想要丹方?先问过我手中这柄流星蝴蝶剑。”
她说着,一把抓起柜台上的佩剑,“唰”地一声拔了出来,剑光闪得人眼睛疼。
刀疤脸冷笑一声:“就凭你?慕容家的小丫头片子,也敢在老子面前逞强?兄弟们,上!拿下她,丹方就是我们的!”
三个大汉同时拔刀,朝着慕容嫣砍过去。
客栈里瞬间鸡飞狗跳,客人吓得尖叫着往外跑,桌子椅子被撞得东倒西歪。
白展堂本来在后院摘月季,听见动静赶紧跑回来,一瞧这架势,吓得立马窜上房梁,抱着柱子喊:“各位好汉有话好说!本店小本经营,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啊!打坏了东西得赔啊!”
郭芙蓉正坐在桌边啃馒头,一见有人打架,顿时来了精神,一把推开白展堂,举着拳头就冲上去:“怕什么!看我惊涛掌!”
她一掌劈出去,掌风倒是挺足,就是准头太差,没打到黑衣人,反而劈碎了两张桌椅板凳——全是佟湘玉上个月新置办的黄花梨木家具。
佟湘玉当场就急了,跳着脚喊:“老娘的黄花梨木家具啊!展堂快记账!打坏的东西按原价三倍赔偿!”
她一边喊,一边往柜台底下钻,生怕被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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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嫣倒是挺能打,剑光一闪,就躲过了三个大汉的围攻。
她的剑又快又狠,每一剑都冲着要害去,黑衣人被打得节节败退。
我蹲在门口看热闹,只见剑光闪过之处,碗碟齐飞,酒坛破碎,酒水溅了满地,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尘土味。
吕秀才抱着脑袋钻到柜台底下,嘴里还念叨着《论语》:“子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祝无双躲在柱子后面,急得直跺脚:“吕师兄快去报官!邢捕头就在附近巡逻!”
“报你大爷!”
李大嘴举着个炒勺从厨房冲出来,炒勺上还沾着菜叶子,“看老子夺命销魂铲!”
他一炒勺抡过去,没打到黑衣人,反而把慕容嫣刚斟的雄黄酒泼了黑衣人满脸。
那黑衣人被酒泼得睁不开眼,捂着脸嗷嗷叫。
趁这功夫,白展堂从房梁上窜下来,想去点他的穴位,结果脚下一滑,正好戳到莫小贝刚端出来的糖葫芦架上。
“哎哟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