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皓南被佟湘玉这劈头盖脸、机关枪似的“索赔宣言”喷得有点懵。

他行走江湖，刀口舔血，见过凶残的、狡诈的、疯狂的，唯独没见过这种…如此理直气壮、唾沫横飞、把碰瓷说得如此清新脱俗、还拉着一堆“宝宝”当见证的。

他握着刀的手下意识地松了松，那股子要毁灭一切的疯狂戾气，在佟湘玉强大的市井气场和铁蛋傻妞的魔音灌耳双重打击下，竟然真的被冲淡了一丝丝。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被佟湘玉那连珠炮似的陕西话堵了回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全息弹幕被佟湘玉的爆发彻底点燃，疯狂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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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威武！！！！！！】

【社会我佟姐！人狠话还多！】

【百年老榆木！宫廷御匠！掌柜的你咋不说它是女娲补天剩下的？】

【十两！掌柜的杀价…不，喊价高手！】

【邢捕头：别cue我！我在桌子底下挺好的！】

【陈皓南：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赔钱？】

【笑死！大佬被掌柜的骂懵了！】

【佟掌柜：物理攻击我打不过你，精神攻击和道德绑架你不行！】

【家人们！把掌柜的威武打在公屏上！】

【十两！桌子：我身价暴涨！】

满屏的【掌柜威武！】、【十两！】、【家人们见证！】如同潮水般在陈皓南眼前滚动。

他握着刀的手，手指因为用力而绷得紧紧的，手背上青筋虬结。

佟湘玉那中气十足的“十两银子！”和满屏的弹幕，像无数根细针扎进他混乱的大脑。

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赤红的眼底翻涌着更深的痛苦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混乱，嘶吼出声，声音撕裂般沙哑：

“钱？桌子？关我乜事！我只要小珍！她不见了！系你们！系你们搞的鬼！把她还俾我！”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又走投无路的困兽，手中的刀再次抬起，刀尖不再指向特定的人，而是带着一种绝望的狂乱，指向整个空间，“唔系你地…就系呢啲古怪嘢！”

他凶狠的目光扫过悬浮的摄像头和闪烁的全息弹幕。

“还俾我——！！！”

最后三个字是咆哮出来的，带着令人心悸的绝望和疯狂。

他手臂肌肉贲张，似乎下一秒就要不管不顾地挥刀乱砍。

整个大堂的气氛瞬间再次绷紧到极致！

白展堂全身紧绷，葵花点穴手蓄势待发。

莫小贝周身空气微微扭曲，精纯的内力蓄于掌心。

郭芙蓉把吕秀才和两个女儿死死护在身后。

龙傲天捂着脖子，眼神惊惧又凶狠。

铁蛋庞大的身躯无声地挪动，将阿楚和晏辰挡得更严实，傻妞则悄无声息地调整到了最佳的拦截角度。

恰在此时，一条与众不同的弹幕，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疑惑，慢悠悠地从陈皓南眼前飘过，字体似乎还被加粗了：

【咦？关小珍…系边个？大佬你讲嗰个女仔，系唔系你成日挂喺心口张相入面嗰个？好靓女喔！佢点改唔见咗啊？】

这条弹幕，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了狂怒中的陈皓南。

他挥舞着刀的手臂骤然僵在半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全身的狂躁和戾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一种巨大的、空洞的茫然。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条缓缓移动的弹幕，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进他混乱疯狂的心底。

“…心口…相？”

他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西装内袋的位置。

那个动作充满了迟滞和难以置信，仿佛那是一个他从未意识到的部位。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那只颤抖着、极其笨拙地探向胸口内袋的手上。

他摸索着，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

终于，指尖触碰到了一张薄薄的、带着体温的硬物。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微微泛黄的彩色照片。

照片边缘有些磨损，看得出被摩挲了无数次。

照片上的女孩明眸皓齿，笑得温婉而灿烂，阳光洒在她的发梢，仿佛带着温度。

她依偎在一个穿着花衬衫、笑容略显青涩却意气风发的年轻男人肩头——那赫然是年轻时的陈皓南自己。

“小…小珍…” 陈皓南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照片上女孩的笑靥，那浓得化不开的疯狂和痛苦，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开始剧烈地消融、碎裂。

握刀的手再也无力支撑，那柄曾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短刀“哐当”一声，掉落在擦得锃亮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高大的身躯佝偻下来，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承受着千斤重压。

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冲出眼眶，沿着他刚硬的脸颊汹涌而下，大颗大颗地砸在照片上女孩的笑脸上。

他死死攥着照片，手指因为用力而绷得紧紧的，如同攥着溺水之人唯一的浮木。

“佢唔见咗…佢唔见咗…”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一遍遍重复着，声音支离破碎，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无助，“我揾唔到佢…点改…点改会咁…”

刚才还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大堂，此刻只剩下男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

那绝望的悲恸，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沉默了。

白展堂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眼神复杂。

佟湘玉叉腰的手也放下了，脸上带着一丝不忍。

郭芙蓉眼圈微红，吕秀才轻轻叹了口气。

莫小贝收起了内力，公孙不惑若有所思地看着崩溃的陈皓南。

小主，

龙傲天和祝无双手握着手，默然无语。

桌子底下的邢捕头探出头，燕小六默默捡起了地上的快板。

铁蛋的灯泡眼柔和地闪烁着，傻妞也收起了防御姿态，轻轻叹了口气。

全息弹幕区，被一片唏嘘和感慨刷屏：

【唉…原来是这样…】

【关小珍失踪了？难怪他疯了一样…】

【照片！他真的一直贴身带着…】

【铁汉柔情…哭成这样…】

【他刚才那样子好可怕，现在又好可怜…】

【所以他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杀人的？】

【找错地方了吧？我们同福哪有藏人啊！】

【公孙公子！读心术能帮上忙吗？】

【傻妞！铁蛋！数据库里有没有线索？】

公孙不惑整理了一下他那身骚包的绣花长衫，清了清嗓子，踱步上前，带着他那标志性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微笑，一口软糯的上海话：“这位…陈先生，是伐？侬表急，表急。哭解决不了问题滴呀。阿拉同福客栈，讲究个助人为乐，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侬要找这位关小姐，对伐？侬想想看，伊是啥辰光、在啥地方不见的？侬最后看到伊是啥样子？阿拉一道帮侬分析分析，人多力量大，总归有办法的呀！”

陈皓南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看向公孙不惑，又茫然地环顾四周那一张张带着关切（或至少是好奇）的脸庞。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照片，嘶哑地问：“你们…真能帮到我？”

“当然！”阿楚清脆的声音响起，她拉着晏辰的手从铁蛋身后走出来，脸上带着真诚，“陈先生，我们虽然不知道关小姐在哪里，但我们有朋友，有技术！”

她指了指铁蛋和傻妞，“铁蛋傻妞的数据库里存着很多很多资料，傻妞的分析能力超强！还有青柠，”她看向一脸严肃的吕青柠，“我们的小神探！最擅长抽丝剥茧！只要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晏辰也温和地补充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同福客栈，就是帮朋友解决麻烦的地方。”

陈皓南看着眼前这群人，从刚才的刀兵相向，到现在的伸出援手，巨大的反差让他有些恍惚。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充满攻击性：

“多谢…多谢各位。”

他低头看着照片，眼神痛苦而迷茫，“小珍…系我嘅命。上个礼拜，我带佢去尖沙咀码头睇灯…我…我去泊车，只系几分钟…翻转头，佢就唔见咗…”

他的声音再次哽咽，“揾唔到…差人话冇线索…码头嘅人话冇见到…佢好似…好似人间蒸发咗…我发咗疯咁揾…揾遍全港…都冇…”

“等等！”傻妞的电子眼突然亮起锐利的光芒，她打断陈皓南，语速飞快，“尖沙咀码头？上个礼拜？具体日期时间？关小姐失踪前穿着、佩戴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有没有目击者看到可疑的人或车辆？监控录像呢？”

一连串专业的问题如同子弹般射出。

陈皓南被问得一愣，努力回忆：“系…系上礼拜五，晚上九点几…佢着咗一条白色碎花裙，戴住我送俾佢嘅珍珠耳环…监控…码头嗰边话角度唔好，冇影到…”

铁蛋的大脑袋凑近，电子眼高速闪烁，低沉的声音响起：“接入历史公共监控数据库…模糊匹配…尖沙咀码头区域…上周五晚21：00-21：15…目标特征：女性，白色碎花裙，珍珠耳饰…过滤中…”

全息投影屏上瞬间分割出数十个小窗口，快速滚动着那个时间段码头附近的监控画面碎片，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陈皓南更是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等等！停！放大左下角第三窗口！0.25倍速回放！”吕青柠稚嫩却异常冷静的声音响起，她小小的手指精准地指向其中一个画面。

画面被放大、慢放。

只见一个穿着白色碎花裙的身影（虽然模糊，但裙子和身形轮廓很像关小珍）正站在码头栏杆边看海景。

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男人，低着头，似乎不经意地从她身后快步走过，肩膀似乎极其轻微地“碰”了她一下。

“再放大那个男人的右手手腕！”吕青柠指挥道。

画面再次局部放大。

那男人缩在袖子里的右手手腕处，似乎隐约露出一点深色的、奇特的纹身图案——像是一串扭曲的数字和字母组合。

“捕捉图案！特征识别！”傻妞立刻下令。

铁蛋的电子眼红光一闪：“图案特征匹配…数据库关联…高度疑似为东南亚‘蝮蛇帮’低级成员标记。该组织常涉及小额绑架、偷渡、非法劳务中介…”

“蝮蛇帮？”白展堂眉头一皱，“这伙人…我早年跑江湖时听说过，专门在码头、车站这种地方物色目标，手法隐蔽，下药、套麻袋、装熟人…防不胜防！他们绑人，要么勒索，要么…卖去海外做苦工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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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陈皓南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

“莫慌！”莫小贝沉稳开口，内力深厚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既然知道是哪路牛鬼蛇神，就好办了。他们把人弄走，总要有去处。”

“对！”龙傲天此刻也缓过劲来，虽然脖子还有点疼，但气势不能输，“厚礼蟹！蝮蛇帮？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小喽啰！敢动大佬的女人？活腻歪了！找他们的蛇头！一锅端！”

“算我一个！”白敬琪把左轮手枪在手指上转了个圈，眼神锐利，“哗擦！让他们尝尝小爷的子弹！”

“放着我来！”祝无双也站了出来，眼神坚定，“救人要紧！”

“额…额也去！”燕小六鼓起勇气，举起了快板，“替…替天行道！”

邢捕头也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拍着胸脯：“本捕头…亲自带队！剿灭匪窝！”

全息弹幕也沸腾了：

【蝮蛇帮！人渣！】

【找到线索了！太好了！】

【大佬别急！有希望了！】

【同福客栈要组团出击了！燃起来了！】

【龙哥威武！敬琪霸气！无双姐姐帅！】

【邢捕头：虽然我怕，但面子不能丢！】

【傻妞铁蛋神助攻！青柠小诸葛名不虚传！】

【大佬挺住！关小姐还等着你呢！】

看着眼前这群刚刚还与自己剑拔弩张，此刻却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关小珍而义愤填膺、主动请缨的人，陈皓南心中百感交集。

冰冷的绝望被一股陌生的暖流冲开了一道口子。

他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但不再是那种疯狂的戾气，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背水一战的决心。

他弯腰，郑重地捡起地上的刀，收了起来。

“多谢。”他对着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低沉而有力，“大恩不言谢。救出小珍，陈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佟湘玉适时地拍了拍手，带着掌柜的威严和一丝关切：“好咧！救人如救火！展堂，你江湖经验老道，负责总指挥！龙傲天，你滴机关术关键时刻顶大用！无双，照顾好大家！敬琪青橙青柠，跟紧大人！小贝和公孙，压阵！大嘴！赶紧滴！弄点实在滴干粮路上吃！阿楚晏辰，还有铁蛋傻妞，你们滴高科技全用上！邢捕头燕小六，维持好七侠镇滴秩序！额在客栈等你们凯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陈皓南，又加了一句：“至于那张桌子滴损失费…等你救出关小姐，平安归来，再算！额给你打八折！”

紧张的气氛被佟湘玉最后这句充满烟火气的“八折”冲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