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处是放下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7894 字 3个月前

燕小六已经整个人缩到了李大身后,哪还有拔刀的气势?只剩下打颤快板的心了。

佟湘玉死死抓住白展堂的胳膊,白展堂反手握紧她的手,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郭芙蓉护着吕青橙和吕青柠悄然后退了几步,俏脸含霜。

莫小贝的内力无声提起,小小的身躯绷得像张拉满的弓,眼神锐利如刀。

龙傲天收起了所有漫不经心,警惕地盯着杜康和他那可怕的大酒葫芦。

祝无双紧抿着唇,将手中的料理器悄悄换了个握法,更像握着一把匕首。

“万…万金?!”李大嘴的关注点虽然有点歪,但震惊程度绝对不低,“那得买多少头猪?不对!这得做多少神仙汤?!”

【啊啊啊酒煞杜康!野史里那个疯魔版酿酒狂人??】

【七十二条命?!吓尿了!这是BOSS直接空降新手村啊!】

【晏老板阿楚老板快掏终极武器!!】

【他找‘忘尘引’?是不是喝了就能忘记自己造的孽?】

【小贝稳住!看好你的降龙十巴掌!(瑟瑟发抖)】

“好!好一个酒煞杜康!”杜康自己反而狂笑起来,眼中血丝更密,像是被铁蛋的话彻底激发了凶性,那笑声苍凉又癫狂,“江湖上的软脚虾只会嚼舌根!没错!人是我杀的!坊是我屠的!那又如何?!那是他们该死!阻我大道者,死不足惜!”他剧烈地喘息着,仿佛那些人命只是他脚下微不足道的尘埃,“忘尘引…唯有忘尘引!若能酿成,点化世人于迷梦,超脱苦海,岂不美哉?岂不胜过他们浑浑噩噩偷生于世?!老子杀的,值了!”他猛地一拍腰间酒葫芦,葫芦发出沉闷的嗡鸣,更大更浓郁的迷迭魂香开始弥漫,混合着他疯狂的杀气。

“值?!”阿楚的声音像淬了冰,“那些守护者就该死?他们的家人就该魂飞魄散?就为了你一个莫名其妙的‘忘尘引’?还点化世人?我看你才醉得最厉害!醉在你自己的‘我是神’的幻觉里!”她怒极,字字如刀。

晏辰伸手按在阿楚紧绷的肩膀上,安抚她的愤怒,眼神却锐利如鹰,紧盯着杜康:“杜康!你那所谓的忘尘引,根本不是让你或者别人忘什么烦恼尘世,那东西,压根儿就没有!”他语出惊人。

“胡说八道!”杜康咆哮,唾沫星子喷溅,“黄口小儿!你懂什么?那是我毕生所求!秘方…”

“根本没有什么秘方!”晏辰厉声打断他,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急速舞动,“铁蛋!解锁‘失落酒谱’档案最高权限!”

“收到,BOSS!解锁中…档案同步投影启动。”铁蛋双眼蓝光大盛。

嗡——

空中最大的那块全息投影屏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

所有人,包括暴怒中的杜康,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目光。

屏幕上的画面并非想象中的什么古老羊皮卷轴,而是无数闪烁的光点、分子结构、精密的坐标轴和不断滚动的化学式!

构成一个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立体图谱。

晏辰的手指如同拥有魔力,在那图谱中快速点选、拖拽、解构。

屏幕上的分子模型开始旋转、拆解、剥离,如同外科医生在精准地解剖一个无形的目标。

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穿透了杜康的咆哮,回荡在大堂之中:

“迷迭魂香的核心成分,根本不是酒!是你强行提取自身庞大精神力后与各种‘媒介’(通常是顶级酿酒原料守护者家族的秘藏)强行糅合产生的‘精神聚合物’!有短暂的致幻读心能力,却如同饮鸩止渴!代价就是你自身精神被永久污染,性情愈发狂躁偏激!”屏幕的一角被放大,展示出一组疯狂扭曲、彼此冲撞的思维波形图。

“忘尘引…”晏辰的声音带着一丝锐利的穿透力,“这个概念最早出现在你——杜康,四十年前离开‘醉霞山庄’时亲手刻下的一块石碑上!根本不是流传的秘酿!”图像快速切换,展示出铁蛋数据库中一份极其古老的影像:一块残碑,刻着狂草大字【醉霞山庄留芳百世——杜康携妻婉娘敬立,洪武二十七年秋】,刻痕很深,带着一种绝望的情绪。

刻字旁,还有一行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几乎被时间抹去的字迹:【求引忘尘,归家路明】。

那字体柔弱无力,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悲伤。

晏辰的声音陡然拔高:“铁蛋!重建杜康离开醉霞山庄后七天的环境能量轨迹!”

“开始时空流模拟重建……”铁蛋的机械音如同冰冷的钟声。

屏幕画面疯狂翻页,地图坐标飞速变换,最终定格在一片荒凉陡峭的山崖!

旁边标注:【醉霞山庄原址后山断魂崖,高度落差八百丈。记录时间:杜康刻碑三天后。】

图像放大。

断崖边缘,岩石上一个极细微、颜色暗沉的压痕被标亮放大。

图像旁边出现了铁蛋分析的结论:【检测到高频能量消散轨迹与精神烙印残留。对象特征高度契合——女性,三十岁上下,生命体征崩溃,带有微弱遗传标记(比对杜康后山故居残余毛发99.8%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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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铁蛋调出了另一块影像残片:几张模糊不清的古老通缉画像拓本。

其中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女子形象下方,歪歪斜斜刻着两个字:【婉娘】。

“婉娘!”傻妞的四川口音响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揭穿谎言的尖锐,“数据库关联记录:原醉霞山庄唯一幸存证人(后被灭口)口述:杜康爱妻婉娘,身患奇疾‘离魂枯’,心神衰竭不可逆转。杜康曾誓言寻遍天下良方…为爱妻治病。”

轰隆!

晏辰的话语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杜康那颗疯狂的心脏上!

毕生追求的秘酿,竟然是为了救挚爱?

屠戮满门寻找的秘方,竟是寻医未果的刻字?

引以为傲的“点化世人”之路,源头却是对妻子沉疴的绝望?

“忘尘引…归家路明…”阿楚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了悟,“你妻子患的‘离魂枯’,你找遍天下医者都无力回天…那座刻着你名字的石碑…是你最后带她去的地方?可那不是酿什么忘尘引的药方之地,那根本不是什么秘方之地,那是…‘忘尘崖’?刻下那行字时,你…你已经知道无力回天了吗?你想和她一起忘记这尘世的苦痛?”阿楚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你…你亲手送走了她?因为不忍看她继续受苦?”

画面再变!一张极其模糊、显然是经过无数次数据碎片修复拼凑成的虚拟画像投射出来。

那是一个面容温婉清秀、眼神里却盛满了疲惫和无尽悲苦的年轻妇人画像,眉眼间依稀与杜康狂暴轮廓下模糊的英俊有几分相似。

“婉娘…婉…婉娘…”杜康死死盯着那张图像,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头颅!

他双眼瞬间失去了所有狂暴的凶焰,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碎裂的痛楚。

他佝偻起雄伟的身躯,踉跄着后退一步,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瞬间被抽走。

那巨大沉重的酒葫芦从他腰间滑落,砰然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

这一声,仿佛砸碎了他披挂了三十年的、用杀戮和酒气铸成的坚硬外壳。

他脸上的疯狂如潮水般褪去,狰狞的线条一点一点崩塌,被一种深可见骨的茫然和剧痛取代。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凝聚的凶戾之气烟消云散,转而弥漫开的是一种浑浊的、如同溺水者般的巨大悲痛。

他抬起粗糙得如同砂石般的手,颤抖着,不是伸向眼前的虚拟影像,而是徒劳地捂住自己的脸,指缝间发出破碎浑浊、不成腔调的音节,像野兽临死前压抑的呜咽。

“不…不是药…老子酿的不是药…”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崩溃边缘的撕裂感,每一个字都像从滚烫的喉咙里生抠出来,“…是酒…是最烈的忘忧酒…只给她喝的…喝了…她就忘了疼…忘了苦…就能…能好好睡一觉…我酿啊酿…把自己都酿进了酒里…”

他放下捂住脸的手,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泪水,混合着尘土和刚才吐出的酒渍污迹,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绝望的光。

他浑浊的目光投向虚空,仿佛穿透了客栈顶棚,看到了三十年前那寒冷彻骨的断魂崖边。

“我以为…只要最烈的酒…就能烧掉所有的病根…”

“我以为…把酒练到极致…就能压住她的‘枯’…”

“我酿!用最好的泉!最稀罕的花!…我杀!抢!夺!抢他们传了百代的珍品!杀他们守护秘酿的性命!…我把自己也酿进去了!骨头血肉都酿成了酒气!酒就是我!我就是酒!…可没用…那枯败…是从她心里长出来的藤蔓…酒只能灌醉皮囊…灌不醉她的魂…”

他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声音断断续续,语无伦次。

“后来…那些方子…都是假的…没用的…她的眼…看我一天比一天陌生…她忘了我是谁…有一天…她对着我叫…叫你爹杜康来…我要回家…那崖边…太冷了…”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整个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太冷了…不能留她了…她找不着家了…我抱着她…就跟抱着块寒玉…她用最后一丁点力气…在我手上写…”

杜康猛地抬起自己那只粗糙无比、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掌,目光死死盯着掌心,仿佛那里还烙印着早已不存在的触感。

“…‘归’…”他发出一个短促、泣血的音节,然后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高大的身躯轰然颓倒,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带点未来感的地板上。

“老子酿的…是她的救命药啊…”最后的嘶吼耗尽了他所有力气,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呜咽和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抽搐,像一个失去了所有的孩子。

泪水如绝堤般涌出,将他那张被岁月、酒精和疯狂摧残得不成人形的脸冲刷出道道沟壑。

这一刻,他不是名震天下的酒煞,更不是穷凶极恶的甲级通缉要犯。

他只是杜康。

一个在绝望深渊里挣扎了三十年,为救爱妻耗尽一切、最终亲手打碎了自己所有幻想、只剩下无边悔恨和痛失所爱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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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同福客栈。

佟湘玉的眼泪不知何时也流了下来,她松开了白展堂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白展堂神色复杂,慢慢松开了点穴笔。

郭芙蓉和吕秀才握在一起的手紧了紧。

吕青柠咬着嘴唇,眼眶也红了。

吕青橙悄悄靠近白敬琪,后者默默握住了她的手。

李大嘴张着嘴,那句关于猪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莫小贝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轻轻叹了口气。

祝无双悄悄地擦了擦眼角。

邢捕头和燕小六对视一眼,难得地没了声响,只剩下一点不自在的挪动。

满屏的弹幕,在那一刻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仿佛所有观看直播的人都在消化这份突如其来、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真相。

随即,留言重新涌出,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救命药,原来是亲手送别的酒……】

【哭了。狂魔背后是心碎的求索。】

【离魂枯…所以她是先忘了他,他才疯了?】

【“归”…她最后想回那个有他、还没病痛的家。】

【三十年的执着,守着亲手画下的句点。好痛。】

【掌柜的说得对:情之一字,最是磨人……】

【所以他一身酒气…是把自己酿成了她的‘坟’?】

阿楚看着跪地哭泣的那座崩塌的“山”,心头五味杂陈。

她轻轻拉了拉晏辰的手。

晏辰会意,手指在虚拟屏上快速操作了几下。

客栈里弥漫的、霸道甜腻的迷迭魂香气息,被几个角落里同时激活的空气净化发生器无声地过滤、消解。

那股令人心头发沉、勾起悲伤的甜腻,渐渐被客栈外吹来的、带着草木清新和夏日午后余温的自然气息所取代。

灯光也稍稍调亮了一些,驱散了那些阴暗的角落。

时间一点点流逝。

杜康的痛哭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那股曾经凌厉如刀、择人而噬的戾气,如同被戳破的皮囊,彻底泄尽了。

他颓然地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对着众人,对着那扇敞开的客栈大门,对着门外明晃晃的世界。

他魁梧的身躯不再挺立,垮塌下来,像个迷失在荒野太久的孩子,满身狼藉,只剩茫然。

佟湘玉和白展堂使了个眼色。

白展堂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并非要制服他,而是飞快地将杜康掉落在地上的那个巨大酒葫芦以及腰带上可能还残留的危险小玩意儿(包括一柄锋利的酒提)都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远离杜康的柜台后面角落。

佟湘玉这才清了清嗓子,她的陕西口音带着一种罕见的、如同春风拂过冻土般的温和:“杜…咳,老杜?嚎恁大半天,中气都用完了吧?来来来,甭搁地上挺尸了,起来坐,大嘴,给老杜端碗热腾腾的醪糟鸡蛋汤来!再给弄个热手巾把子擦擦!甭管天大的事,人总得缓口气!”她话语朴实,却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李大嘴如梦初醒:“哎!哎!醪糟鸡蛋汤!管够!”他忙不迭地转身冲向后厨。

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飘着蛋花米酒香气的醪糟汤就端了过来,放在离杜康不远的地上(不敢太近)。

一块热气腾腾的白毛巾也递到了他手边。

杜康似乎没反应过来。

他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肩膀微微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