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南是砸下来的。
“哗啦——哐当!”
不是从门槛跨进来,也不是推门而入,是结结实实,像一口破麻袋被人从房梁上直接掼了下来,精准无比地砸在李大嘴那张油腻腻的、正煨着一锅据说能香飘三条街百年老卤的操作台上。
滚烫的卤汁混合着油星子,天女散花般炸开,溅了猝不及防的李大嘴一头一脸。
“额滴个神啊——!”佟湘玉的尖叫瞬间穿透屋顶,带着能震碎玻璃的陕西腔高音,“大嘴!额滴百年老卤!额滴青花瓷碗!亲娘咧,这损失影响仕途啊!”
她心疼得直拍大腿,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被砸的是她的心肝。
李大嘴被烫得原地跳脚,手忙脚乱地去擦脸上滚烫的油渍,嘴里“嗷嗷”直叫唤:“烫烫烫!我的卤!我的碗!哪个天杀的缺德玩意儿啊!”
烟尘、热汤蒸汽、碎裂的瓷片混合在一起。
烟尘稍散,露出肇事者的真容。
一个年轻人,顶着一头染得极其招摇的黄毛,几缕发丝被汗水和不知名的暗红液体黏在额角,身上是件破了好几道口子的黑色皮夹克,内里的白T恤更是污迹斑斑,隐约透着血色。
他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把造型夸张、刀刃闪着寒光的砍刀,刀尖杵在地上,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眼神凶狠得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孤狼,带着浓重的戾气扫视着这陌生的地方和惊愕的人群,嘶哑的嗓子吼出带着浓重港味的质问:“顶你个肺!边个系大佬?讲嘢!边个话事!”
空气仿佛凝固了。
大堂里,正在嗑瓜子的白展堂手一抖,瓜子撒了一地;吕秀才下意识地往后缩,眼镜差点滑下鼻梁,嘴里喃喃着:“Oh, my god! Violence!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郭芙蓉把女儿吕青橙护在身后,眉头紧锁;莫小贝指尖内力微吐,几颗铁莲子无声滑入掌心;祝无双下意识地摆了个防御的起手式;龙傲天抱着胳膊,嘴角挂着一丝看蝼蚁般的轻蔑冷笑;白敬琪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那柄威力惊人的左轮手枪皮套上,小脸绷得紧紧的;吕青柠推了推鼻梁上那副闪烁着微光的高科技眼镜,镜片上瞬间划过瀑布般的数据流;吕青橙则好奇地从娘亲身后探出小脑袋,大眼睛眨巴眨巴。
阿楚和晏辰正窝在角落一张改良过的太师椅里,共享着一碗傻妞刚剥好的水晶葡萄。
晏辰刚把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喂到阿楚嘴边,阿楚也配合地微微嘟起红唇去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阿楚一口咬空,葡萄“啪嗒”掉在她新换的苏绣裙子上,留下一点深色水渍。
“哗擦!”阿楚看着裙子,漂亮的脸蛋瞬间垮了下来,柳眉倒竖,指着那黄毛小子,“晏辰!我新做的‘云想衣裳花想容’限量版高定苏绣!这崽儿赔得起吗?!”
晏辰反应极快,一手安抚性地轻拍阿楚的背,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腰间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盒子,声音依旧温润,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家人们,突发事件!铁蛋,傻妞!一级戒备!扫描目标!”
“好嘞老板!”铁蛋那标志性的、带着浓郁东北大碴子味儿的电子音立刻响起。
他和傻妞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从大堂另一侧平移到了阿楚晏辰身前,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铁蛋眼中红光高速闪烁,傻妞则双手微抬,掌心隐约有能量弧光跳跃。
同时,悬浮在晏辰身侧的一个小巧银色圆球无声地升高,投射出一片柔和的光幕,正是直播间画面,上面已经开始飞速滚动起弹幕:
【卧槽!从天而降个黄毛古惑仔?】
【李大嘴的卤汁啊啊啊!百年老卤!暴殄天物!】
【佟掌柜的‘影响仕途’虽迟但到!邢捕头快出来接梗!】
“扫描完成咧老板娘!”铁蛋的东北腔透过直播设备清晰地传出来,“目标男性,人类,生理年龄约莫二十啷当岁儿。体表多处利器切割伤及钝器击打伤,创口新鲜,深度在浅层至中度之间,伴有轻微骨裂迹象。生命体征嘛…心率二百五!血压高得离谱!肾上腺素水平爆表!体内还检测到微量不明神经毒素残留!简而言之,这崽儿现在就是个随时会炸的炮仗!极度危险!”
傻妞的四川话紧接着响起,语速快得像爆豆子:“老板娘,他手上那把砍刀,材质分析是普通高碳钢,工艺粗糙,杀伤力主要靠长度和蛮力。威胁等级:中等偏低。但是他那个精神状态,莽得很,不可控因素高噻!”
“放着我来!”祝无双清喝一声,身形一闪,已经挡在了最前面,双手摆出惊涛掌的起手式,英姿飒爽,“师兄,护住掌柜的和孩子们!”
白展堂身影一晃,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下一秒已经稳稳站在了佟湘玉、莫小贝以及吕家姐妹身前,脸上那点玩世不恭收得干干净净,眼神锐利如鹰:“葵花点穴手准备就绪!朋友,有话好好说,动刀动枪多伤和气?听哥一句劝,放下屠刀,立地…呃,喝碗热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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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试图缓和气氛,但显然不太成功。
陈浩南根本听不懂这文绉绉又带点滑稽的劝解,只觉得眼前这群人奇装异服(在他眼里),叽叽喳喳,尤其是那个穿长衫戴眼镜的书呆子(吕秀才)和那个抱着胳膊一脸欠揍的冷面男(龙傲天),更是让他烦躁。
他猛地一挥砍刀,刀锋带起破空声,指向离他最近的李大嘴和白展堂,手腕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伤口崩裂,血顺着刀柄往下滴落,声音嘶哑而狂躁:“收声!讲嘢!边个系大佬?唔系嘅,我劈开呢度!”
他往前踉跄一步,刀尖几乎要碰到李大嘴那油乎乎的围裙。
李大嘴吓得“嗷”一嗓子,抱着头就往后缩:“妈呀!好汉饶命!我…我就是个厨子!掌柜的!掌柜的才是老大!”
佟湘玉被点名,脸都白了,但掌柜的尊严让她硬撑着没后退,只是声音有点发颤:“额…额是掌柜的!这位…这位好汉!有话好商量嘛!你看你,伤得这么重,流这么多血,多疼啊!额们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还有大嘴刚炖好的卤肉,香得很!你先放下刀,吃饱了才有力气劈…呸呸呸!才有力气好好说话嘛!亲娘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
“商量?”陈浩南嗤笑一声,汗水混着血水流进眼角,带来一阵刺痛,更添暴戾,“江湖规矩,边个拳头大,边个话事!睇下你哋边个够胆同我打!”
他凶狠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看起来最“弱不禁风”的吕秀才身上,刀尖一指,“你!四眼仔!过嚟!”
吕秀才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哆哆嗦嗦地扶住旁边的桌子:“子…子曾经曰过,君子…君子应以理服人!Oh, my god! Violence is not the solution! I…I refuse to engage in such barbaric conduct!”
“叽里呱啦讲咩鬼话!”陈浩南更不耐烦了,拖着伤腿就要上前。
“喂!黄毛仔!”一声清脆又带着点不耐烦的童音响起。
吕青橙从郭芙蓉身后完全钻了出来,双手叉腰,小脸气鼓鼓的,“你系唔系眼盲啊?欺负我爹地?替我问候你主治大夫啦!想打架?同我打咯!”
她年纪虽小,但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十足,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旁边的白敬琪一看吕青橙站出来了,热血“嗡”地一下冲上头顶,也顾不上害怕了,猛地拔出他那把闪亮的左轮手枪,枪口虽然还有点抖,但已经勇敢地指向陈浩南:“哗擦!敢…敢吓唬青橙?信不信我…我一枪打爆你车胎!”
他情急之下,把平时打麻雀练就的“打爆车胎”口头禅都吼了出来。
【青橙威武!九岁女侠!】
【敬琪弟弟好帅!护妻狂魔雏形已现!】
【打爆车胎可还行?崽啊对方没开车来啊!】
【快看吕青柠!眼镜妹在憋大招了!】
【龙傲天那个表情…感觉下一秒就要送黄毛回侏罗纪了!】
弹幕瞬间爆炸,七彩的字体几乎盖满了光幕。
吕青柠的眼镜片上,数据流跑得更快了,她冷静地开口,声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目标情绪处于极端不稳定状态,逻辑思维能力低下,语言沟通效率不足15%。暴力倾向阈值已突破临界点。爹,娘,根据行为模型分析,他并非针对特定个体,而是对环境突变产生的应激性攻击反应。建议…物理镇静。”
“物理镇静?”郭芙蓉皱起眉,把吕青橙往后拉了拉,“小贝?”
莫小贝早已蓄势待发,指尖的铁莲子微微发烫,内力凝聚:“嫂子,他再敢乱动,我就请他吃糖炒栗子!保证入口即化…呃,我是说,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够了!”一声低沉冷冽、带着明显粤语腔调的断喝响起。
龙傲天终于放下了抱着的胳膊,一步踏出。
他身形并不算特别魁梧,但这一步踏出,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仿佛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他眼神睥睨地看着陈浩南,如同在看一只张牙舞爪的蝼蚁,嘴角勾起一丝绝对零度的嘲讽。
“同我讲江湖?讲拳头?”龙傲天的粤语字正腔圆,每一个音节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后生仔,你知唔知乜嘢系真正嘅力量?你手上把破铜烂铁,喺我眼中,同原始人嘅石器冇分别。”
他缓缓抬起右手,没有指向陈浩南,而是对着大堂中央那张厚重的榆木八仙桌。
只见他手腕上那个看似普通的金属护腕,突然亮起繁复幽蓝的纹路,发出细微的嗡鸣。
“机关术·芥子须弥。”他淡淡吐出几个字。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张坚固无比、需要四个壮汉才能抬动的八仙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声无息地开始分解!
不是碎裂,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精准地拆解成了成千上万块比指甲盖还小的木屑、榫卯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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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快得只在眨眼之间,仿佛时间被偷走了一帧。
前一秒还是完整的桌子,下一秒,原地只留下一堆堆叠得整整齐齐、分门别类的木屑和小木块!
连桌面上残留的一点茶渍,都凝固在一小块独立的木片上!
整个大堂,安静得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连直播间滚动的弹幕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李大嘴张大了嘴,能塞进一个鹅蛋。
白展堂倒吸一口冷气,感觉自己的葵花点穴手在人家面前就是个笑话。
吕秀才的眼镜彻底滑到了鼻尖,目瞪口呆。
佟湘玉忘了心疼她的碗和卤汁,只剩下满眼的惊骇。
郭芙蓉捂住了嘴。
莫小贝指尖的铁莲子“啪嗒”掉在地上。
白敬琪的枪口垂了下去。
吕青橙的小嘴张成了O型。
连冷静分析的吕青柠,眼镜片上的数据流都卡顿了一下。
陈浩南像被惊雷劈中!
他脸上的凶狠、暴戾、狂躁,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骇和茫然所取代。
他死死盯着那堆凭空出现的木屑,又看看自己手中那把沾血的砍刀,再看看龙傲天那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手。
巨大的认知冲击让他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那套信奉的“拳头大就是硬道理”、“刀快就能斩开一切阻碍”的江湖信条,在这超越理解的力量面前,轰然崩塌。
“这…这系…乜嘢…”他失魂落魄地喃喃,声音干涩嘶哑,握着刀的手第一次感到了无力,刀尖“当啷”一声,垂落在地板上。
恰在此时,一股极其霸道、混合着几十种香料和肉香的浓郁气味,顽强地穿透了之前的混乱和血腥味,钻进了陈浩南的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