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两位悬在空中、脸色极其复杂——三分尴尬、三分惊愕、三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的悔恨，再加一分面对“物理驱邪”算盘的隐隐担忧——的神仙组合，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叹气里有点同情，但更多的是憋不住的笑意：“我说…大士，尊者，您看这弄的…凡间有凡间的规矩，连摆摊卖个鸡蛋灌饼都讲究‘三证齐全’啊！您二位不亮批文就算了，法相防御机制…还…还造成了公共财物损毁和人员轻微伤……”

她指了指散架的桌子和挂彩的老白老邢，“您说，现在这情况，那香火钱…它还合适提嘛？要不…咱们聊聊……公共赔偿问题？”

她眨巴着大眼睛，把“赔偿”两个字咬得特别清晰。

普贤菩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座下的白象也低垂了那高傲的巨大头颅，长长的鼻子委委屈屈地耷拉下来。

菩萨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佟湘玉还紧紧抱着她的算盘虎视眈眈；晏辰脸上是温和但坚决的“依法办事”；阿楚眼神里闪烁着小狐狸般的精明和“和谈吧”的暗示；白展堂龇牙咧嘴地让郭芙蓉给他包扎手臂，血是红的；邢育森捂着手指护着怀里的梨（还硌着呢）；莫小贝气鼓鼓地看着后院方向（她的月季）；吕青柠推着小眼镜眼神如同扫描仪；吕秀才嘴唇开合无声地背诵论语片段安慰自己；李大嘴在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嘴里嘀嘀咕咕；甚至角落里的龙傲天和祝无双也眼神复杂……

至于弹幕？弹幕里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他那朵被打飞的祥云算不算随意遗弃太空垃圾、以及他座下白象刚刚那声低鸣翻译过来是不是在骂街。

普贤的目光最终投向身边同样无言以对的观音菩萨。

两人眼神在空中短暂交汇，仿佛达成了某种极其无奈、极其挫败、极其深刻的共识。

“阿弥陀佛……”普贤菩萨无比艰难、带着一丝沙哑地开口，这次没有宏大梵音加持，就干巴巴的一句，随即就卡住了。

“善哉……”观音菩萨闭了闭眼，深深叹了口气，那声叹息仿佛穿越了亿万年时光隧道，充满了认栽的味道，“罢了……看来此间因果，今日非是善缘之机。”

她睁开眼，看向佟湘玉和阿楚等人，强行端正了宝相，声音恢复了几分空灵，“今日是贫僧等唐突了。扰了诸位清净，还…呃…造成些微损耗。”

她的眼神刻意避开了老邢塞梨的胸口和散架的桌子。

普贤菩萨像是终于找回了点语言能力，接口道，声音低沉如同含着一块千年寒铁：“今日法务…交流…纯属意外。此间凡尘事，非我清净法界可……咳…可过多沾染。告辞！”

“慢着！”佟湘玉抱着算盘上前一步，虽然刚才那点戾气被菩萨这认怂的态度冲散了点，但商人的精明可没丢，“慢着！账没结清呢！场地费免了是咱们给神仙的面子！可这损坏物品、人员医疗费……”

她手指头开始又“噼啪”地在算珠上游走，眼神炯炯放光。

观音菩萨嘴角抽搐了一下，赶紧抢在佟湘玉报出可能让她神位不稳的数字前开口：“佟掌柜不必费心！些许损耗…贫僧自会…补偿！”

小主，

她再不敢提什么香火因果了，赶紧解决问题跑路要紧！

话音未落，她将手中的杨柳枝在那羊脂玉净瓶里沾了一沾。

瓶口朝下，对着那被郭芙蓉“排山倒海”波及、撞坏了一堵墙的后院方向，还有白展堂手臂上渗血的伤口、以及老邢还在哆嗦的手指，轻轻一挥！

几点晶莹剔透、散发着难以言喻生命气息的露珠飞出。

一滴落在白展堂伤口处，那划开的口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疤痕都没留下。

一滴落在老邢手指上，钻心的疼痛瞬间缓解。

剩下几滴如同有生命般飞向后院，精准地没入那片被佛光冲击波殃及的、莫小贝视若珍宝的名贵月季花圃。

只见那些有些蔫了、枝叶断裂的花朵猛地挺立起来，断枝处迅速萌发新芽，花苞以惊人的速度饱满绽放！

刹那间，那一片花圃如同被打翻了上帝的调色盘，姹紫嫣红到炫目！

浓郁的芬芳瞬间弥漫整个院子甚至飘进客栈，比最顶级的香料醉人百倍！

花丛中甚至有几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彩色蝴蝶在翩翩起舞！

“哇——！”莫小贝的眼睛瞬间变成了星星眼，所有不快一扫而空。

紧接着，观音菩萨手腕再次微微一转，玉瓶倾倒。

这一次，几道柔和如烟如雾的清光飘出，轻盈地缠绕上地上那堆散架的八仙桌残骸。

碎木断茬如同时光倒流般自动拼接、融合、复原！

不过须臾之间，一张完好无损、油光锃亮的榆木八仙桌，重新立在了原地！

连桌上之前被打碎的水杯茶壶，都奇迹般地从虚空聚合，恢复了原样！

桌上甚至还多了几点晶莹的水珠，衬得桌面如同新打蜡！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郭芙蓉甚至忍不住上前摸了摸那张桌子，触手温润结实：“真…真活了？”

“阿弥陀佛，因果已清。愿诸位……自在喜乐。好自为之…” 普贤菩萨低沉地宣告，那声音里听不出是释然还是疲惫。

他与观音菩萨交换了一个“快溜”的眼神，周身光芒微微亮起。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化作清风、以最体面方式结束这次尴尬旅程的前一刻——

“等等！”阿楚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得理不让人的狡黠，“尊者！还有一件小事！”

两位菩萨的身影明显一僵，仿佛担心这女人又要掏出什么颠覆三观的“高科技证据”或者再提一笔什么“精神名誉损失费”。

阿楚没理会菩萨们的紧张，只是笑容满面地指了指还在天花板上循环播放瑶池“法会”、普贤菩萨正意气风发摇骰盅、声音响彻大厅的投影：“这版权……您二位这法相的形象，还有这独家珍贵影像的首次公开播放……咱这没授权使用，是不是有点……”

她摊开小手，做了一个地球人都懂的“意思意思”的动作。

脸上写满了“我很讲道理，但你得加钱”的真诚。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版权！！！阿楚姐我滴神！】

【追加！必须追加！形象使用费！肖像权！】

【菩萨表情：我想死！】

【这波是法制咖对上了版权斗士！神仙也得跪！】

【家人们！把“保护原创”打在公屏上！】

两位菩萨的身影在阿楚的话音中剧烈地晃了一下！

那朦胧的清光差点没维持住！

普贤菩萨脸色已经分不清是红是白还是紫，紧紧闭上了眼睛，像是想把自己缩进六牙白象的鬃毛里。

观音菩萨的羊脂玉净瓶都跟着抖了抖！

最终，一道流光“咻”地一下从那温润的净瓶中急射而出！

阿楚下意识地摊手接住。

入手温润。

只见手里多了一件东西：那是一小块约莫两寸见方、纯净无瑕、内部仿佛有云霞流转、通体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旷神怡气息的白玉牌！

质地跟那羊脂玉净瓶如出一辙，一看就是同一个批发市场…哦不，同一个池子泡大的！

玉牌正面浅浅浮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尚未完全盛放的九品莲台，莲台周围萦绕着细密到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梵文微雕。

“此物可避寻常邪气浸染，宁神静心……” 观音菩萨的声音从几乎消散的光影里传来，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疲惫和逃也似的急促，“权当…授权凭证…莫再生事！后会无期！”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轻响，如同肥皂泡破裂。

两位菩萨连同那巨大的六牙白象和莲花宝座，瞬间化作两缕肉眼难辨的清气，“哧溜”一下，从同福客栈敞开的窗户缝里钻了出去！

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留下空气中那尚未散尽的清幽莲香，以及满屋子被震撼到还在余韵中回神的凡人。

整个同福客栈，再次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空气里漂浮着名贵月季花的浓烈芬芳、羊脂白玉的清冽气息、残留的檀香佛意、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妙荒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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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滴个亲娘诶……”佟湘玉抱着她那把根本没来得及发挥物理超度作用的宝贝紫檀木算盘，长长长长地、拖腔带调地、充满感慨地呼出了一口憋在胸中良久的浊气，“这年头…神仙…也是不好当咧！”

她手指无意识地拨弄了几下算珠，铜珠碰撞，发出几声清脆的“噼啪”响。

仿佛这“噼啪”声是个信号，沉默被瞬间打破。

“哗擦！”白敬琪第一个跳起来，激动地窜到后院门口，指着那片流光溢彩的花圃，“小贝你快看！那花！长疯球了！蝴蝶！全是花的蝴蝶！”

吕青橙也拽着姐姐往外看，小脸兴奋得红扑扑：“青柠姐姐！法术！这是真的法术！”

“娘！那桌子自己蹦起来哒！”吕青柠指着完好如初甚至焕然一新的八仙桌，小眼镜镜片反射着惊奇的光芒。

郭芙蓉捧着晏辰刚刚递给她的那块还带着微微暖意的莲台玉牌，翻来覆去地看：“秀才！快瞅瞅！这上面刻的是啥？梵文吧？值多少银子？”

吕秀才扶了扶眼镜，凑近了看，刚想吟诵“子曰‘玉不琢不成器’…”就瞥见老邢。

邢育森从靠着的桌腿站起身（动作明显还有些歪斜），小心翼翼地从官服前襟里掏出那只饱经磨难、沾灰带水但光泽依旧的水晶梨，神情无比庄严，仿佛捧着传国玉玺：“本捕头现在宣布！方才那二位，乃是…流动作案、冒充上仙、以非法手段获取贡品之特大诈骗团伙！现已被本捕头的浩然正气吓退！这枚梨子！”

他高高举起那梨，“就是他们留下的铁证！将永久保存于七侠镇六扇门甲字壹号证物室！以为后人警示！”

他环顾四周，眼神睥睨，仿佛刚刚被弹飞的惨状从未发生。

李大嘴摇摇头，捡起地上的炒勺，幽幽叹气：“这都啥事儿啊…白瞎了我刚配好的调料…锅都快糊了…”

他嘟嘟囔囔地往后院厨房走。

龙傲天凑到祝无双身边，悄声道：“无双，那佛光罩的阵法回路你看清了吗？我觉得能量流动方式很值得研究……”

祝无双一脸迷茫：“啊？太快了没看清…我光顾着想去劝架了…放着我来…”

后面半句成了职业习惯的弱化版。

燕小六茫然地掏出了他的唢呐，对着空荡荡的门口比划了一下，似乎在想刚才要不要吹一曲《百鸟朝凤》给菩萨压压惊，又觉不妥，茫然地又收了起来。

莫小贝终于心疼地捡起她掉在地上的平板，屏幕上还停留在诱人的红烧肘子图片。

她看看被神力催生的炫目花海，又看看屏幕上的肘子，咂咂嘴：“嫂子！这花好看！可它也不能加餐啊！厨房啥时候开饭？”

全息投影仪依旧在忠实工作。

【热烈庆祝同福客栈“神仙诈骗案”成功侦破！主播威武！】

【邢捕头勇夺水晶梨行动获得空前成功！记集体三等功一次！】

【佟掌柜算盘功，威慑力等同番天印！物理超度界的顶流！】

【观音玉净瓶牌催生剂，月季养殖户的春天来了！】

【大士连夜加班修改佛经：《论下凡手续合规化的重要性》】

【总结：烧香不如守法，拜佛不如信铁蛋！】

【科技之光破迷雾，人间烟火笑神佛！】

【今日最大赢家：莫小贝的花圃和阿楚的羊脂玉授权证书！】

晏辰扶着还在忍笑忍得肩膀发软的阿楚，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并无褶皱的衣襟，抬头望向敞开的窗户，目光追随着那两缕早已不见踪影的清气消失的方向。

嘴角浮起一丝洞悉了某种规则的、耐人寻味的笑意。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阿楚微凉的手背，低语如同叹息：“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这课堂，开得值了。”

阿楚把头靠在晏辰肩膀上，手里还捏着那块温润的莲台玉牌，感受着上面残留的、非人间所有的纯净气息。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晏辰手心调皮地画着圈圈，另一只手却对着悬浮的直播球悄悄比了个“V”，俏皮地冲观众眨了眨眼。

“那是！”阿楚的声音带着一点刚刚经历过大场面的兴奋余韵，但更多的是戏谑和对未来的期待，“这堂‘天上人间大讲堂’，效果可是堪比核弹洗地！思想觉悟蹭蹭涨啊亲！下次再有什么不长眼的牛鬼蛇神想玩封建迷信非法募捐，咱同福客栈就——”

她顿了顿，下巴骄傲地扬起，小手一拍晏辰肩膀，字字铿锵掷地有声，“继续抄家伙！给他们开一堂更深刻的……普！世！价！值！教！育！课！”

铁蛋在角落里默默关闭了还在循环播放瑶池“法会”的全息投影。

傻妞体贴地递给他一块能量清洁布。

铁蛋一边擦着手指上没有的灰尘，一边看着满屋子闹腾的人，电子合成的浑厚声音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感慨和满意：“啧，真是一场充满教育意义的……烟火人间。”

直播球静静地悬浮着，最后几条弹幕无声滑过：

【佛光盘瓦灶，科技解禅心】

【但修寻常路，清风抚古今】

【同福一算盘，拍醒九重天】

【直播乾坤笑，红尘证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