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惊愕、警惕与一丝不祥预感的寒流,瞬间席卷了王忬全身。
这位传奇的靖海伯,以弱冠之年骤登高位,圣眷优渥,行事却每每出人意表,甚至带着几分“孤臣”的狠厉。
苏州练兵、漕粮改银、火药局改制、乃至此番密云血战……哪一桩不是搅动风云,树敌无数?
他此刻不去京城复命,不去寻皇帝庇护,却偏偏出现在自己这远离漩涡中心的蓟辽总督府?
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且,绝非好事!
王忬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沉声道:“开中门!本督……亲迎!”
无论吉凶,这位手持圣旨、钦命督师的靖海伯亲临,他王忬都不敢有丝毫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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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府辕门大开,王忬身着常服,快步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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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看到门外那队人马时,瞳孔再次不受控制地收缩。
陈恪端坐于一匹神骏异常、却难掩疲惫的白马之上。
他褪去了蟒袍,只一身半旧的玄色劲装,外罩破损的锁子甲,甲叶上布满刀痕箭孔,沾染着早已干涸的暗褐色血污与烟尘。
年轻的面庞上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嘴唇干裂,眼窝深陷,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
他身后,是数十骑亲兵,个个风尘仆仆,甲胄残破,人人带伤,却依旧挺直脊梁,眼神中带着一种百战余生的煞气与疲惫。
为首两人,一人身形魁梧如铁塔,沉默如山;另一人面容冷峻,眼神如鹰,正是王忬略有耳闻的陈恪心腹阿大与锦衣卫佥事赵诚。
“下官蓟辽总督王忬,参见靖海伯!”王忬压下心中惊疑,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陈恪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显然疲惫不堪。
他抬手虚扶:“王总督不必多礼。军情紧急,恕本伯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目光扫过王忬身后肃立的蓟辽将领,最后定格在王忬脸上,开门见山:“王总督,本伯奉旨总督密云军务,节制诸军。今鞑靼肆虐京畿,生灵涂炭,特来请总督大人,即刻发兵勤王!”
王忬心头一凛,暗道“果然”。
他面上不动声色,侧身让开道路:“伯爷一路辛苦,请入内奉茶详谈。”
总督府内,炭火驱散了寒意,却驱不散凝重的气氛。
亲兵奉上热茶后便被屏退,只余王忬、陈恪及阿大、赵诚四人。
陈恪没有碰茶盏,直接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圣旨,双手展开,声音沉凝:“王忬接旨!”
王忬立刻起身,撩袍跪倒:“臣王忬,恭聆圣谕!”
“……咨尔蓟辽总督王忬,忠勤体国,夙着勋劳。今虏酋猖獗,京畿告急,特命尔即率蓟辽精锐,星夜驰援,会同靖海伯陈恪,共剿虏寇,以安社稷!钦此!”
“臣王忬,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忬重重叩首,双手接过圣旨,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然而圣旨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如何“即率”、“星夜驰援”,大有文章可做。
他起身,将圣旨恭敬置于案头,看向陈恪,脸上堆起“为难”之色:“伯爷,圣意煌煌,下官岂敢不从?然……蓟辽重地,干系非小,下官亦有难处……”
陈恪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如电:“王总督的难处,本伯知晓。戍边之责,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其一;宣大之过,恐为他人作嫁,此其二;敌情不明也!此其三。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