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村子主路的方向,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有人说话的声音,有杂乱的脚步声,正由远及近,打破了这荒弃村落长久的死寂。
严梦脸色微微一变,原本就半透明的身影,变得更加虚幻了几分。
“有人来了。”
“是生人的气息,我不方便露面,先走啦。”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如同青烟般,彻底消散在空气之中。
周平独自站在原地。
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那股源自蛟龙真血的磅礴生机,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与蛟龙、天劫硬撼时留下的暗伤。
身体的活力在一点点复苏。
至于那枚已经融入血脉深处的蛟龙真血本身,此刻如同沉睡的火山,安静蛰伏,并未给他带来任何不适,他暂时也无暇分心去仔细探究。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村落边缘,寻了一处断壁残垣作为掩护,收敛气息,朝着传来动静的村道方向望去。
视线中,一队人马正沿着泥泞的村路缓缓走来。
为首的是几名穿着统一公服、腰间悬挂制式长刀的官差。
而在官差队伍的前方,还有一位身穿青色道袍、头顶挽着整齐发髻、脚踏布鞋的中年道士,正与官差头领低声交谈着什么。
这队官差和道士的出现,并未引起村中残存居民的热情。
恰恰相反。
道路两旁,偶尔从破败屋舍门后探出头来的几个村民,都远远地站着观望。
他们或者躲在自家摇摇欲坠的门板之后,眼神复杂,充满了疏离、麻木,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与畏惧。
那队官差与道士,对道旁那些窥探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们径直走向村子中央,在一处相对空旷的泥地上停下脚步。
为首的官差,那个叫郭嘉的火长,向前迈出一步。
他环顾四周的残垣断壁,清了清嗓子。
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官家威严。
“奉大齐国谕令。”
“先君唐和不幸仙逝。”
“如今,由大皇子唐高,继任新君!”
这声音在死寂的村落里回荡,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庄重。
躲在断壁之后的周平,瞳孔骤然紧缩。
唐高?
那个在赤炎溪畔,被吴磊弹指间灭杀的大齐皇子?
他明明亲眼看着唐高神魂俱灭,死得不能再死。
怎么可能……继任新君?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后脑。
这群官差,或者说,他们背后的人,正在编织一个弥天大谎!
周平心念急转如电,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继续屏住呼吸,凝神观察。
郭嘉顿了顿,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那些从门缝、破窗后探出的脑袋。
“新君登基,百废待兴。”
“现奉王命,于此地招募青壮年男子。”
“凡应募者,无需自带口粮,入役之后,每人每月,可得二百文钱。”
此言一出,原本死寂的人群中,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波澜。
低低的议论声,如同夏夜蚊蚋的嗡鸣,在破败的屋舍间悄然传递。
“二百文……”
“这也……太少了些吧?”
“是啊,现在外面随便找个短工,一天也能挣个几十文呢……”
“可这是官府招人,还管饭……”
村民们的窃窃私语,字字句句都充满了犹豫和挣扎。
二百文月钱,在这个世道,确实算不上丰厚,甚至可以说是刻薄。
但对于这个几乎被遗弃、如同坟墓般的村落,对于这些食不果腹、苟延残喘的村民而言,或许也是溺水之人眼前漂过的一根稻草。
周平心中却更加疑惑了。
区区二百文的月钱,招募青壮。
如此低廉的代价,如此兴师动众。
他再次不动声色地扫视这个破败的古松庄。
除了残垣断壁,就是没过膝盖的荒草,实在看不出有任何值得大齐国如此大费周章之处。
他们到底要在这里做什么?
难道和严梦提到的那些强盗有关?
不对。
官府若是清剿强盗,何须如此偷偷摸摸,甚至不惜扯出新君继位的惊天谎言?
这背后,一定隐藏着更深的原因。
就在周平飞速思索之际,那片低语嘈杂的人群,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扼住了喉咙。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人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水面,猛地向四周惊恐散开,露出中间一小片空地。
空地上,一个刚才还在低声抱怨工钱太低的村民,此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的脖颈处,一道平整光滑的切口,正汩汩地向外冒着温热的鲜血。
一颗头颅滚落在泥泞的地面上,脸上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惊愕与不解。
郭嘉就站在尸体旁边,面无表情,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
他手中那柄制式长刀的刀刃上,一抹殷红的血珠正缓缓滑落,滴入泥土,洇开一小片刺眼的暗色。
“哗啦!”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尖锐的叫声,绝望的哭喊声,混杂着惊恐万状的脚步声,人们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