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是在盲目地寻找着,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明确的要去往的地方,便不知疲倦。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戟颂听着水声越来越近,甚至在一片黑暗之中奔跑起来,湿冷的雾气贴在脸上,就如同之前失明的日子一般……
只是现在不再有亲友伴随,这偌大的黑暗之中,只剩她一个人。
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戟颂摔倒在地上,身上前几日从雇主手中讨回的钱财洒了出来,但戟颂并没有去捡,她擦了擦被泪水浸湿粘在脸上的尘土,起身继续向前走着。
周边的景色从一片幽深的黑,到迷蒙的白。
戟颂不记得变换了多少次,直到自己筋疲力尽地躺在地上,看着上方的天空。
她好似看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
世人皆知,河的上游居住着神明,下游居住着魔鬼,而那些归往河的尽头的人,最终都有了怎样的结局呢。
会不会河流下游的魔鬼,都是徘徊到那里的灵魂……
她休息了一会儿,向河边继续走去,不知又过了多少个日夜,她终于来到了河的岸边。
河面之上弥漫着浩浩的雾气,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河水的味道,多日滴水未进的戟颂俯身跪坐在岸边,将双手伸进河中,盛起一捧水,喝了些许。
小主,
喝过水之后,戟颂定睛一看,在不断波动的河水中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然而只是一瞬间,河中的男人便被河中的一尾银白色的鱼拍碎,那鱼身上纯洁的银白似乎可以与其上的雾气融为一体。
戟颂是头一次在长尽河中见到鱼,心中闪过一丝意外。
不过常言道,长尽河不收死物,也没有说不收鱼。
看着鱼在水中游的欢脱的样子,戟颂不禁将手伸进水中,本来以为那鱼会逃到一旁,但那鱼却游了过来,将嘴巴轻轻地贴在戟颂的手指上。
戟颂如今饥肠辘辘,本来打算将它当做食物,但见到这鱼与她出奇得亲昵,便心生怜惜,只是轻轻地摸了摸它身上冰凉的鳞片,便将手从河中拿了出来。
这几日她向河的尽头走去,想了很多她从前都不会去想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尽河畔这阴森诡异却又透露着一丝圣洁的雾气,又或者是这条没有丝毫恶意前来亲近她的这尾银鱼,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迄今为止的行径,有多么自私凶残,且令人发指。
岁月在一片雾气迷蒙之中过去,即便是身在大雾之中,戟颂也能感受到大雾之外时节的变化。
她没有去数自己走了多少的年月,这对于拥有无尽的生命的她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她的记忆也在随着年月过去而逐渐流逝,即便她想记住,也并没有记住的能力。
就这样不眠不休地行走着,饿了就喝一点长尽河的河水。
不知不觉中,她倒在了地上。
就如这大雾之外的人所说,她是不死族人,是不死之身,就算是像这样不吃不喝走了数日,也不会死去。
而她却一再地为了从痛苦、或是一些难以抑制的情绪之中挣脱出来,去吞食,去伤害,去剥夺,甚至不惜为了排解自己的执念或怒火去肆意蹂躏他人的性命。
她起初觉得上苍既然赋予不死之身与他人一般的欲求,便说明自己也有与他人一样生活的权利,但实际却不是那样的。
或许,正是因为不死之人同时拥有常人的欲求和永恒的生命,不死之人才应该更加能够体会常人的喜怒哀乐,去珍视并尊重他们的性命。
自长尽河之中传出一声骇人的轰鸣,戟颂被惊醒。
在良久的呆怔之后,发现心中眼中都存在着朦朦胧胧、影影绰绰的残像,像是梦境,又好像是现实,那些梦中的幸福和不幸,像是化作了河中的气泡,好似完全破裂,消失地无影无踪。但随着每次水与岩石的拍击,便会重新浮现。
她只记得一件事,那就是继续向河的尽头走去。
腹中似乎适应了长期断食的状况,即便是戟颂粒米不食,也不会再感受到饥饿。
河中时不时地跃起一尾银鱼,戟颂看向河中潜游的银白色的影子,心中渐渐没有了想要吞食腹中的欲望。
她跪到岸边,像之前那样将手伸到河水之中,那尾银鱼再次游了过来,戟颂嘴角浮上一丝略带伤感的笑意。
这微凉的触感,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虽然记不清面目,但是她心中明白她很爱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