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哐当——!”
令人牙酸的金属咬合声骤然响起,刺破了喧嚣!
梯顶,那精钢打造、形如猛兽獠牙的锋利倒钩,在撞击的瞬间,借助巨大的动能和精妙的结构,“咔哒”一声弹出!
闪烁着寒光的倒钩如同找到了猎物的毒牙,带着无匹的蛮力,死死地扣咬、楔入了垛口青砖的缝隙之中!砖屑飞溅,坚固的城砖竟被硬生生咬碎、嵌入!
几个反应最快的唐军士兵,在梯子搭上的第一时间就怒吼着扑了上去,试图用肩膀、用长杆合力将这死亡之梯推离城垛。
小主,
然而,梯顶突然弹出的狰狞钩爪,如同毒蛇探头,不仅阻挡了他们的去路,更在瞬间分散了他们的心神。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迟滞中——
“嗖!嗖!嗖!”
城下,早已蓄势待发的吐蕃弓手集群中,几支刁钻的冷箭如同附骨之疽,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厉啸,直扑那几个暴露了身形的唐军士兵!
“小心!” 一名身材敦实、脸上带着一道旧疤的唐军队正(相当于排长)反应极快,嘶声大吼的同时,猛地一个虎扑,将身边一个满脸稚气、刚被征召入伍不久的新兵狠狠按倒在冰冷的城砖上。
“噗嗤!”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一支足有拇指粗、三棱破甲的重箭,带着巨大的动能,擦着队正头盔的护耳边缘飞过,火星四溅!
箭头刮擦头盔的刺耳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那支重箭余势未消,狠狠贯入队正身后另一名士兵的胸膛!
那名士兵身上的皮甲如同纸糊一般被洞穿,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只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胸前瞬间被染红、仍在剧烈颤动的箭羽。
手中的长矛“哐当”一声脱手落地,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软软瘫倒,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温热的液体浸湿了旁边士兵的靴子。
“狗娘养的吐蕃贼!”队正目眦欲裂,头盔上被箭矢刮出的凹痕和灼热感让他怒火中烧。
他顾不上后怕,猛地跳起来,嘶声力竭地咆哮,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变调:“推!快他娘把梯子给老子推下去!用力!一起用力!”
然而,一切都晚了。
那沉重的攻城梯,如同在城头上生了根!
顶端的精钢倒钩,借助巧妙的杠杆结构和巨大的咬合力,已经深深楔入、卡死在砖缝深处,其设计之精巧,结构之坚固,远超寻常所见!
任凭十几个士兵用长叉、用粗木杠、甚至用血肉之躯死命顶推,梯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呻吟,剧烈地摇晃着,木屑簌簌落下,但梯身主体却如同焊死了一般,牢牢固定在垛口之上,纹丝不动!
那狰狞的钩爪,在夕阳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仿佛在嘲笑着守军的徒劳。
“砸!滚木礌石!快!给老子砸!砸死这些狗娘养的!”基层的唐军校尉、队正们的声音已经完全吼得变了调,沙哑中带着一股绝望的疯狂和歇斯底里。
他们挥舞着横刀,踢打着身边士兵的屁股,驱赶着他们去搬动那些沉重的“死神之锤”。
早已在城道后方枕戈待旦的守军士兵和自发协助守城的青壮百姓,此刻爆发出求生的本能。
他们吼叫着,用尽全身的力气,甚至透支着生命,将堆积在脚下的巨大条石、需两人合抱的粗壮滚木,甚至是临时从附近被火箭焚毁的房屋中拆下的、还带着焦糊味的沉重梁柱,一股脑地朝着梯子上如同蚂蚁般密集攀附而上的吐蕃士兵倾泻下去!
“轰隆——!咔嚓!哗啦——!”
巨石翻滚着,带着雷霆万钧、摧毁一切的气势,狠狠砸落!
粗大的滚木沿着倾斜的梯面隆隆滚下,发出沉闷如雷的碾压声!
恐怖的撞击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脆响、以及人类濒死前发出的、撕心裂肺的绝望惨嚎,瞬间在城墙边缘交织、爆发,形成一股冲击灵魂的死亡交响乐!
梯子上正在奋力攀爬的吐蕃士兵,遭遇了灭顶之灾。
最顶端的几名士兵首当其冲,一块磨盘大的条石当头砸下!
“噗叽!”一声令人作呕的闷响,连人带甲瞬间被砸成了一摊难以辨认的肉泥!
破碎的肢体、飞溅的内脏碎片、混合着脑浆和骨渣,如同被粗暴打翻的颜料桶,瞬间糊满了下方梯子的横档和下面士兵惊骇欲绝的脸!
滚木紧随其后,如同巨大的擀面杖,沿着梯面隆隆而下,将梯子上密集的人群如同扫落叶般无情地扫荡一空!
一串串身影如同断了线的玩偶,惨叫着从半空中翻滚坠落,重重砸在城墙根下早已堆积如山的尸体堆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溅起一片片猩红、粘稠的血雾。
空气中弥漫开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内脏破裂后特有的甜腥气息,令人胃部阵阵翻腾。
然而,眼前的炼狱景象,似乎并未浇灭吐蕃人的疯狂。
后面的士兵,踏着同伴尚在抽搐、温热的残躯,踩着脚下滑腻、粘稠如浆糊般的血浆和内脏碎片,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扭曲到极致的狂热和对死亡近乎麻木的狰狞!
他们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野兽般的嚎叫:“嗷嗷——呜哈!”
手脚并用,动作甚至比刚才更加迅捷、更加不顾一切地向上猛攀!
死亡,在他们眼中,仿佛只是通往神明许诺的荣耀天堂的必经之路,是获得来世福报的献祭。
“疯子!都他妈是疯子!”城头一个满脸溅满血污和脑浆、胡子拉碴的老兵,一边用尽吃奶的力气将一块足有百斤重的大石推下去,一边嘶声咒骂着,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小主,
他见过无数生死,但这种完全漠视死亡、如同蝗虫般前仆后继的疯狂,依旧让他心底发寒。
他看到下面一个被滚木砸断了腿的吐蕃士兵,竟挣扎着用牙咬住梯子横档,还在向上蠕动,眼中燃烧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城上城下,致命的箭矢从未停歇。
吐蕃军阵后方,那总计一万二千人的庞大弓手集群,在各自百夫长、千夫长精准到冷酷的指挥下,如同不知疲倦、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持续不断地向着城头抛射着密集如雨的箭矢。
箭矢破空的锐啸“嗖嗖嗖”地响成一片,成了战场上永恒的背景噪音,如同死神的低语。
城垛的砖石上,密密麻麻钉满了颤动的白色箭羽,远远望去,如同城墙长出了一层诡异而茂密的白色绒毛。
守军士兵手中的木盾、皮盾被射得如同刺猬,每一次箭矢撞击在盾牌上,都带来沉闷如鼓的“咄咄”震响,震得持盾士兵手臂酸麻,虎口崩裂。
惨叫声,在城头上从未真正停止过,如同地狱的伴奏曲。
一个帮忙搬运滚木的年轻妇人,穿着粗布麻衣,脸上沾满烟灰,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疲惫。
她刚从垛口后探出身子,试图将一块石头递给前方的士兵,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流矢,如同毒蛇般刁钻地穿过盾牌的间隙,“噗嗤”一声,狠狠射中了她柔软的小腹!
“啊——!”
剧痛让她瞬间蜷缩在地,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豆大的汗珠和泪水混合着滚落,身下的血迅速洇开,染红了身下的砖石。
旁边一个头发花白、同样在搬运的老丈,看到此景,下意识地弯下腰想去搀扶。
“小心!”有人惊呼,但已经晚了!
一支力道十足的劲矢带着破风声,“噗”地一声,精准地穿透了他苍老、毫无防护的脖颈!
老丈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浑浊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彩,哼都没哼一声,便沉重地扑倒在那哀嚎的妇人身上,两人的鲜血迅速交融在一起。
另一个垛口后方,一名唐军弩手刚刚用尽全身力气,脚蹬手拉,满头大汗地上好了蹶张弩的弦。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硝烟,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垛口缝隙,寻找着下方吐蕃军官或弓手的身影。
就在他锁定目标,手指即将扣下悬刀(扳机)的刹那——“噗!”一支刁钻得不可思议的羽箭,从一个极其狭窄的角度钻入,狠狠地射穿了他没有面甲防护的左侧脸颊!
箭头带着碎骨和血肉从另一边透出!
他身体剧烈一震,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沉重的弩机脱手掉落在地,身体失去支撑,软软地歪倒在冰冷的城砖上。
鲜血混合着碎裂的牙齿和唾液,如同泉水般从破裂的伤口喷涌而出,他的眼神迅速涣散,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
西城,承受的压力尤为恐怖。
这里的吐蕃弓手阵列中,显然隐藏着数量惊人、技艺高超的神箭手。
他们的箭矢又刁又狠,如同长了眼睛的毒蛇,专射垛口后探身指挥的军官、操作床弩的士兵、以及那些搬运重物、防护薄弱的民夫。
箭矢往往从一个不可思议的、守军盾牌难以防护的死角钻入,冷酷无情地带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嗖——!”
一支特制的三棱破甲重箭,带着撕裂布帛般的尖厉呼啸,如同死神的点名,狠狠扎进一名正挥舞着横刀、声嘶力竭指挥士兵砸石的队正胸口!
他身上的皮甲在特制重箭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脆弱,“嗤啦”一声被轻易洞穿!
队正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难以置信地、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胸前那兀自剧烈震颤的白色箭羽。
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只涌出一股股带着气泡的、暗红色的血沫。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手中的横刀“当啷”落地,随即整个人如同被伐倒的巨木,轰然向后摔倒,激起一片尘土。
头盔滚落一旁,露出一张年轻却已永远凝固了惊愕的脸庞。
“王队正!”旁边的几个士兵目睹此景,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呼,眼中瞬间充满了血丝和泪水。王队正是他们的主心骨,平时待他们如兄弟。
“低头!都他妈给老子低头!别露头!盾牌!举好盾牌!” 接替指挥的副队目眦欲裂,嘶声咆哮,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悲痛而完全变调。
他自己却只能死死地将身体蜷缩在垛口下方唯一的安全死角里,冰冷的砖石紧贴着他的脸颊,他能闻到青砖上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城头上的守军士兵,被这精准而致命的冷箭死死压制,几乎抬不起头。
士兵们只能蜷缩在女墙后,用盾牌死死护住头和上半身,盲目地朝着城外吐蕃军阵的大概方向,胡乱地、毫无准头地抛射着箭矢。
箭矢稀稀拉拉,软弱无力,大部分都落在空地上,对城下密集的吐蕃士兵毫无威胁可言。
小主,
这致命的压制,如同为攀爬云梯的吐蕃士兵打开了一条相对安全的通道!
“杀上城头!赏金百两!奴隶十人!神明庇佑!”吐蕃军官在梯下用吐蕃语疯狂地鼓噪着,挥舞着弯刀,驱赶着士兵向上冲锋。
重赏和宗教狂热叠加,如同烈酒注入血管。
西城几架靠近箭楼位置的攻城梯,由于上方守军被神箭手重点“照顾”,火力骤减。
梯子上攀爬的吐蕃士兵压力大减,速度陡然加快!
他们手脚并用,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争先恐后地向上攀爬。
终于!在一个垛口附近,守军士兵几乎被神箭手屠戮殆尽,防守出现了短暂的真空。
一架云梯顶端,一个身材格外雄壮如铁塔、脸上涂满靛蓝色狰狞油彩的吐蕃勇士,猛地探出了头颅!
他口中紧紧咬着一柄雪亮、弧度惊人的弯刀,布满血丝的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纯粹而凶戾的光芒,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
他猛地一撑梯顶,借助强大的臂力,整个上半身如同猎豹般跃起!
“吐蕃狗上来了!这里!这里!”附近一个眼尖的年轻唐军士兵,正猫着腰搬运石块,恰好抬头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撕心裂肺、带着哭腔的警报。
晚了!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吐蕃勇士如同出笼的远古凶兽,带着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汗臭味和皮革混合的气息,矫健地翻过垛口,沉重的牦牛皮靴“咚”地一声,重重落在城头的砖石上!
震得脚下几具尸体都微微弹动了一下。他吐出口中紧咬的弯刀,反手握住刀柄,刀身在夕阳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
随即,他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咆哮:“吐蕃的勇士们!随我杀!”
刀光再闪!如同匹练划破空气!
那个刚刚发出警报、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动作的年轻士兵,甚至脸上的惊恐表情都还未完全展开,就被那柄锋利的弯刀,从头颅正中,沿着鼻梁、嘴巴、胸膛,一直劈开到胸腹!
热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碎片,如同下了一场猩红的暴雨,瞬间糊满了旁边的墙砖和地上其他士兵的尸体!
年轻士兵的身体如同被劈开的木柴,无力地向两边倒去。
这一幕,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闸门!
一处突破,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动摇了附近守军的心理防线!
附近的几架云梯上的吐蕃士兵,看到自家勇士成功登城,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兴奋剂,士气瞬间狂飙到顶点!
口中发出更加疯狂的嚎叫,攀爬的速度快得惊人!
眨眼之间,又有十多名同样凶悍、脸上涂着各色油彩的吐蕃士兵,嚎叫着,如同下饺子般,一个接一个地翻上了城头!
他们显然训练有素,并非毫无章法的乱冲。
在最初那名蓝面勇士的带领下,迅速自发地结成了一个简陋却异常有效的圆形战阵!
背靠着垛口和云梯入口,挥舞着弯刀、沉重的骨朵(一种锤头武器)和寒光闪闪的战斧,如同一个楔子,狠狠钉入了城头守军本已摇摇欲坠的防线中心!
他们互相掩护,配合默契,以伤换伤,以命搏命,凶悍的气势一时竟将人数占优的守军逼得连连后退!
“顶住!顶住!把他们推下去!推下去!”负责西城防务的校尉,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嘶哑。
他双眼赤红,挥舞着横刀,亲自带着最后的预备队冲了上去。他知道,一旦让这个口子扩大,西城就完了!
狭小的城头,瞬间变成了最原始、最血腥的修罗场!
空间被压缩到极致,每一寸土地都在激烈地争夺。
守军士兵怒吼着,挺起长矛攒刺,试图用长度优势将敌人逼退;挥舞横刀劈砍,刀光闪烁,带着复仇的怒火。
吐蕃士兵则展现出令人胆寒的悍勇,面对刺来的长矛,有时竟不闪不避,用皮甲和肌肉硬抗,同时挥动弯刀砍向持矛者的手臂;
骨朵带着沉闷的风声砸在唐军的盾牌上,“咚!”一声巨响,持盾的士兵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整个人踉跄后退,防线出现缺口;
战斧则带着开山裂石的气势,狠狠劈下!
金属撞击声、利器入肉声、骨骼碎裂声、垂死的喘息声、疯狂的吼叫声、绝望的惨叫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激烈地碰撞、挤压、发酵,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噪音。
鲜血如同廉价的染料,四处飞溅、泼洒!
在斑驳的城砖上描绘出抽象而残酷的图案;
在士兵们沾满硝烟和尘土的脸上、身上涂抹出猩红的印记;
在冰冷的武器锋刃上凝结成粘稠的血珠,又不断被新的血液冲刷。
不断有身影倒下,或被从被撕开的缺口处挤下高高的城墙,发出长长的、充满不甘和绝望的惨嚎,最终消失在城墙根下的尸堆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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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危如累卵!崩溃似乎只在瞬息之间!
“报——!将军!西城急报!吐蕃狗已登城数十!王校尉战死!弟兄们……弟兄们快顶不住了!”
一个浑身浴血、头盔歪斜、甲叶破损的传令兵,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连滚带爬地冲到了正在南城一处箭楼下督战的剑南道节度副使卢少斌面前。
他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身体的剧痛和气息的急促而完全变了调,尖锐刺耳,脸上的血污混合着汗水、泪水,糊得五官都难以辨认,只有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濒死的绝望。
卢少斌,这位年近五旬、以沉稳着称的宿将,此刻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气,毫无征兆地从脚底板猛地窜起,瞬间冲上天灵盖,让他头皮炸裂,四肢百骸都仿佛冻僵!
握着剑柄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如同苏醒的虬龙般根根暴起。
他霍然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甲叶铿锵!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电光,瞬间刺破混乱的战场烟尘,死死钉向西城方向!
那里,喊杀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汇聚成一股恐怖的声浪,远比南城这里激烈数倍!
浓烟滚滚,火光隐现,显然已陷入最残酷、最混乱的城头白刃混战!
一个时辰!从吐蕃人吹响第一声进攻号角到现在,仅仅一个时辰!
自己苦心经营多年、装备最精良、训练最有素、准备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的千名亲兵营,竟然……竟然就要提前投入这血肉横飞的绞肉机战场?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如同冰冷的铁拳,狠狠砸在他的心口!
紧随其后的,是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仿佛看到成都城破、生灵涂炭、自己身败名裂的惨景。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灼热而带着浓重血腥味、硝烟味和尸体焦糊味的空气,如同粗糙的砂纸,狠狠刮擦着他的气管和肺腑。
然而,这极度的不适感,反而像火星溅入了油桶,瞬间点燃了他骨子里被压抑的凶悍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亲卫营!”卢少斌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在剧烈摩擦,瞬间压过了四周所有的喧嚣,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决绝和暴戾,“随我——增援西城!杀光登城之敌!一个不留!”
“杀——!”一直如同沉默磐石般拱卫在他身后的千名亲兵,在这一声军令下,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爆发!整齐划一、震天动地的怒吼声冲天而起!
这千名精锐,是卢少斌赖以生存的最后底牌。
其中两百人,是卢氏宗族耗费巨资豢养多年、武艺高强、忠心耿耿的私兵护卫;
其余八百人,则是卢少斌从剑南道数万边军中千挑万选、历经战阵、百战余生的老兵悍卒!
他们装备着明光铠、精钢横刀、劲弩大盾,此刻被主将那近乎疯狂的决死意志点燃,瞬间化作一股沉默而致命的钢铁洪流!
卢少斌一马当先,沉重的甲叶随着他的奔跑发出铿锵有力的撞击声,如同战鼓擂响!
他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带着身后这股散发着凛冽杀气的洪流,沿着城墙内侧的马道,向西城狂飙突进!
所过之处,那些原本因西城危急而濒临崩溃的守军士兵,如同被打了一针强心剂,混乱的阵脚稍稍稳住,下意识地为这支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生力军让开道路。
士兵们看着将军亲自带队冲锋,看着那些甲胄鲜明、眼神锐利如刀的亲兵,麻木绝望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
西城垛口附近的战斗,已惨烈到言语难以形容的地步。
登上城头的吐蕃士兵,在最初的数十人突破后,后续源源不断攀爬而上,此刻已聚集了不下三百之众!
他们依托几处被精钢倒钩死死咬住的云梯口,结成了三个相对稳固的半圆形防御圈,如同三颗毒瘤,死死钉在城墙之上!
后续的吐蕃士兵,还在如同蚂蚁般,顺着这几架云梯,疯狂地向上攀爬!
守军士兵虽然人数依旧占优,但在吐蕃人悍不畏死的冲击、默契的配合以及城下神箭手持续不断的精准冷箭压制下,伤亡极其惨重!
防线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如同破布。
士兵们只能勉强维持着包围的态势,用长矛在外围攒刺,却难以冲进去将这伙凶悍的亡命之徒彻底歼灭或赶下城去。
每一次试图压缩包围圈的冲锋,都伴随着巨大的伤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卢”字帅旗和亲兵营那独特的、绣着金色虎头的战旗,如同黑暗中投入的两道刺目闪电,骤然出现在西城混乱的战场边缘!
“将军来了!是将军!援兵!是亲兵营!”绝望中的守军士兵,如同在溺水中抓住了浮木,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呼喊!
濒临崩溃的士气,如同被狂风吹拂的死灰,瞬间复燃起冲天的火焰!
“杀啊!援兵到了!杀光吐蕃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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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少斌甚至没有片刻停留,手中镶嵌着宝石的将军长剑向前一指,剑锋在血色夕阳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他的目标,直指吐蕃士兵最为密集、抵抗最为顽强、也是最初被突破的那个核心点!
那里,那个脸上涂着靛蓝色油彩、手持巨斧、如同人形凶兽般的吐蕃头目,正咆哮着,一斧头将两名试图靠近的唐军士兵连人带盾劈飞出去!
鲜血和破碎的木屑在空中飞洒!
“甲队!随我破阵!凿穿他们!”卢少斌身边的亲兵统领,一个面色冷硬如生铁、左颊有一道深可见骨刀疤的中年汉子,用最简洁、最有力、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下达了命令,“乙队丙队!左右包抄!分割围杀!丁队!堵死垛口!断其后路!一只苍蝇也不许放上来!”
“诺!”千名亲兵轰然应诺,声震云霄!
动作迅捷如猎豹扑食,瞬间分成四股钢铁洪流,扑向各自的目标!
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运转。
卢少斌本人虽然年轻时也习武,但毕竟年近五旬,且身为统帅,武技早已生疏。
更重要的是,他的价值在于指挥,而非亲自搏杀。
两名身高体壮、手持加厚蒙皮巨盾的亲兵,如同两座移动的钢铁堡垒,瞬间抢到他身侧,死死护住他的左右翼和前方。
“咄!咄!” 几支从城下刁钻角度射来的冷箭,狠狠钉在巨盾之上,箭羽兀自剧烈颤抖,却无法穿透这坚实的防御。
然而,一直沉默跟随在卢少斌身侧的甲娘,看着眼前惨烈的厮杀,眼中寒光一闪,却是按捺不住。
她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从巨盾护卫的间隙闪出,手中那柄看似普通、实则百炼精钢的长剑已然出鞘,化作一道森冷的流光,直取那巨斧吐蕃头目的咽喉!
速度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剑锋破空,发出细微却致命的“嘶嘶”声!
那巨汉头目显然也是身经百战的猛士,对危险的感知极其敏锐。
他猛地回头,看到袭来的剑光,眼中凶光暴涨,狂吼一声,声如炸雷!
沉重的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自下而上,划出一道狂暴的弧线,试图用斧面格开这致命的一剑!
他的力量之大,带起的风声甚至压过了周围的喊杀!
“锵——!”
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猛然炸响!火星如同烟花般四散飞溅!
甲娘那看似纤细的手臂,爆发出的力量竟远超巨汉的预估!
巨大的反震力让巨汉手臂微麻,招式用老,新力未生之际,甲娘手腕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轻轻一抖!
那柄长剑如同活了过来,剑光如毒蛇吐信,诡异地一绕,瞬间脱离了巨斧的防御范围,闪电般刺向巨汉毫无防备的左肋!
这一剑,快!准!狠!将速度和技巧发挥到了极致!
巨汉瞳孔猛缩,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骇之色!他想要回防,沉重的巨斧却成了累赘,根本来不及!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长剑精准无比地刺穿了巨汉坚韧的牦牛皮甲和强健的肌肉,深深没入他的左肋!
滚烫的鲜血顺着剑身上的血槽,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甲娘握剑的手和半截手臂!
“呃啊——!”巨汉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那声音中充满了剧痛、难以置信和一丝恐惧。他眼中那凶戾如野兽的光芒瞬间被痛苦取代。
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晃,沉重的巨斧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砸落在城砖上,震得地面微颤。
甲娘的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没有一丝波澜。
她手腕猛地一拧!
长剑在巨汉体内狠狠一绞!巨汉的惨嚎瞬间变成了嗬嗬的倒气声,身体剧烈抽搐!
随即,甲娘毫不留情地抽剑!
一股更加汹涌的血泉,随着剑身的拔出,喷溅而出,不仅染红了她的手臂,也溅了旁边卢少斌的袍甲下摆半身!
巨汉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熄灭。
他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轰然向前扑倒,重重砸在几具尸体上,激起一片血色的尘埃。
这个凶悍的先锋头目,竟被甲娘一招毙敌!
头目毙命!如同斩断了吐蕃战阵的脊梁!亲兵营士气瞬间飙升至顶点,爆发出更加狂野的怒吼!
“杀!”
甲队的精锐亲兵如同猛虎冲入羊群!
刀光剑影所向披靡!这些亲兵装备精良,明光铠护身,三五成群,配合默契得令人发指!
有人用大盾死死抵住吐蕃士兵的弯刀骨朵,为同伴创造机会;
盾牌后的长矛如同毒龙出洞,精准地刺向敌人的咽喉、心窝;
刀剑手则如同鬼魅般游走,专攻下盘、关节等防御薄弱处;
更有隐藏在阵型后方的强弓劲弩手,冷静地张弓搭箭,点杀那些试图组织抵抗的吐蕃小头目。
他们冷酷、高效、精准,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与普通守军士兵的混乱抵抗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小主,
每一次刀光闪过,每一次长矛刺出,都伴随着吐蕃士兵的惨叫和倒地。
乙队和丙队如同两把锋利无比的铁钳,从左右两侧狠狠切入吐蕃人勉强维持的防御圈!
瞬间将其分割、包围、打散!吐蕃士兵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和阵型,各自为战,立刻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
丁队的任务最为关键。
他们用加厚的大盾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死死封堵住垛口和云梯顶端!
后续企图攀爬上来的吐蕃士兵,刚冒头就被数支长矛攒刺,惨叫着跌落下去。
城下吐蕃神箭手射来的箭矢,也大部分被这坚实的盾墙“咄咄咄”地拦下。
只有少数极其刁钻的箭矢能穿过缝隙,造成的伤害已大大降低。
被包围在核心区域的吐蕃士兵,虽然依旧凶悍,困兽犹斗,但在绝对优势兵力、精良装备和亲兵营碾压式的打击下,抵抗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瓦解。
他们的弯刀砍在亲兵精良的明光铠上,往往只能留下一道白痕,或者被光滑的甲叶弹开;
而亲兵手中锋利的百炼横刀,却能轻易切开吐蕃人相对简陋的皮甲、肌肉和骨骼!骨朵砸在盾牌上,发出巨响,却难以撼动亲兵们稳固的阵脚。
惨叫声、绝望的求饶声、兵刃入肉的闷响、垂死的喘息……成了这片被分割包围区域的主旋律。
一个吐蕃士兵被三杆长矛同时从不同方向贯穿,惨叫着被高高挑起,像破麻袋一样甩下高高的城墙;
另一个试图负隅顽抗的小头目,被亲兵统领欺身近前,一刀干脆利落地枭首,头颅如同皮球般滚落在地,无头的尸体兀自喷着血泉;
还有的被亲兵们逼到垛口边缘,退无可退,绝望地嚎叫着,被乱刀砍倒,或者自己纵身跳下城墙,摔死在尸堆之中……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更快。
不到半炷香(约15分钟)的功夫,登上西城头的数百名吐蕃先锋精锐,被卢少斌的亲兵营以雷霆万钧之势斩杀殆尽!
残破的尸体堆积在垛口附近,层层叠叠,几乎垒成了小丘。
鲜血如同无数条小溪,沿着城墙砖缝汩汩流淌,在低洼处汇聚成一片片粘稠、暗红的血洼,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浓烈到极致的血腥气,混合着内脏破裂的甜腥和排泄物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几乎令人窒息。
甲娘拄着那柄依旧在滴落粘稠血液的长剑,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剧烈地喘息着。
精良的明光铠上布满了刀砍斧劈的划痕和飞溅的血污、碎肉,面甲下露出的半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汗水浸湿了她鬓角的发丝,紧贴在脸颊上。刚才那看似轻松的一击毙敌,实则消耗了她巨大的体力和精神。
亲兵营虽然精锐,但在这种短兵相接、以命搏命的残酷绞杀中,亦有数十人伤亡,尸体被同袍们迅速而沉默地抬下城去,留下的空缺立刻被后面的人补上。
“姑娘威武!亲兵营威武!”幸存的守军士兵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发自内心的欢呼,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然而这欢呼声在卢少斌耳中,却显得如此空洞、刺耳,甚至带着一丝讽刺。
他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亲兵营,这支他最后的底牌,本打算用在最关键的时刻,却在开战仅仅一个时辰后就暴露并折损了!
甲娘缓缓抬起头,冰冷的视线越过城下依旧如同黑色潮水般涌动、正在重新组织进攻的吐蕃大军,投向更远处,那高高矗立在吐蕃中军阵中的巨大望楼。
夕阳的余晖,给那望楼镀上了一层不祥的金红色。
楼顶,一面华丽无比、绣着狰狞金色狼头的大纛(dào)在风中猎猎作响。
旗下,隐约可见一道挺拔的身影,身披金甲,正静静俯瞰着这片如同炼狱般的血腥战场。
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影散发出的冷漠、威严和掌控一切的气势,却仿佛穿越了空间,沉沉地压在卢少斌的心头。
赤德祖赞!那个高原上的雄主,吐蕃的赞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