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忽起风声,不是秋风扫叶的飒响,而是万千铁甲摩擦的窸窣。
霜白的雾气自地缝漫入,在地面蜿蜒成卦象“雷水解”。
姜维剑尖轻挑,雾气骤然凝结成冰,冰晶在案上拼出微型陇西地貌。
渭水支流的位置,插着七根骨针——针尾赤绳的打法,与当年白帝城先帝腕上平安结分毫不差。
雾气突然翻涌,凝成一只半透明的手,食指在陈仓位置重重一叩。
“咚——”
案下传来空洞回响,仿佛敲响了某口埋在九泉下的铜钟。
更漏突然停滞。
铜壶滴漏的孔眼结出冰棱,将下坠的水滴冻在半空。
冰珠落地时竟发出编钟般的清响,裂成两半——
左半冰珠里,黑蚁衔着微型魏字旗;
右半冰珠里,红蚁拖着蜀锦金丝。
两只蚂蚁隔冰相望,颚齿开合间,帐外传来三声鸦啼。
龟甲入手,触之如冰。
姜维指腹刚抚过卦纹,甲壳便骤然发烫,烫得掌心皮肉“滋”地腾起一缕青烟。
刻痕间渗出粘稠黑液,非漆非墨,倒像是混着朱砂的松胶遇热融化,沿着掌纹蜿蜒成符。
龟甲在他掌心震颤,如同活物般剧烈抽搐。
刻痕“咔”地裂开一道细缝,缝隙中竟探出半截苍白指骨——指节上套着枚熟悉的银戒,戒面阴刻“汉寿亭侯“四字。
姜维瞳孔骤缩,这是三十年前,先帝赐予云长的印信……
骨指突然攥住他的中指,甲壳边缘如刀锋合拢。
“嗤——”
鲜血顺着卦纹流淌,将“火泽睽”染成赤红。血珠滴落案面时,竟在木纹间蚀出八个篆字:
“死门在东,生者食霜”
龟甲背面开始渗出金液——是洛阳永宁寺佛首熔铸用的鎏金。
金液所过之处,甲壳浮现出细密孔洞,每个孔中都嵌着粒米粟大小的头颅:有魏军哨卒扭曲的脸,有洛阳流民空洞的眼,甚至还有……姜维自己年轻时的面容。
那些头颅齐声呢喃,声音像无数蚂蚁在头骨里爬行:
“大将军,可记得建兴六年的秋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