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尾螈哪敢上前,满眼委屈地缩到阿基里塔斯身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呜咽声,像受了欺负的孩童,暗绿色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裤腿,连圆溜溜的脑袋都不敢探出来。阿基里塔斯慌忙摸出腰间的鱼骨刀——刀刃泛着惨白的冷光,却只有小臂长短,边缘还带着几处缺口。他低头扫了眼怪鸟那比鱼骨刀长两倍的利爪,锋利的爪尖沾着干枯的暗红血渍,仿佛还在滴落杀意。瞬间,他尴尬地收起刀,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声音都放软了些道:“看你面相就知道是只好鸟,通人性!我这人看着壮实,其实肉又柴又老,塞牙缝都嫌硌牙!下面那个老头才好,骨头缝里全是嫩肉,熬汤最香了,你快找他去!”
一阵冷风突然从这座小岛上空卷来,带着泥腥味与腐草气息,卷起漫天雾絮。风将怪鸟脸上的黑色绒毛吹散几分,几缕乌黑的长发随风飘扬,贴在它带绒毛的脸颊上,隐约露出底下人类的轮廓——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唇形,竟有几分熟悉的影子。阿基里塔斯盯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不禁往前探了探身子,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地发紧:“你...你是......”话到嘴边,记忆却像被迷雾困住,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名字。
“哈哈哈!嘉百丽!快把他弄下来!”树下的巫医费卡兹突然尖声叫嚷,声音里满是挑拨的恶意,枯瘦的手指指着树顶,“是他把你害死的!是他让你变成现在这副‘报丧女妖’的模样!你忘了他当年是怎么背叛你、把你推给沼泽怪物的吗?”
费卡兹的话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怪鸟心中的怒火。“报丧女妖”嘉百丽猛地张嘴,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牙齿上还沾着暗绿色的黏液,面目狰狞地尖啸一声——那声音刺破迷雾,震得树杈都在微微发抖,连远处沼泽里的兽吟都戛然而止。它两只锋利的爪子死死抓住鸟巢边缘,猛地向后飞去,“哗啦”一声巨响,鸟巢被扯掉了一半,干草与碎骨簌簌掉落,砸在树下的泥地里发出“噼啪”的声响,惊得几只灰雀扑棱着翅膀飞走。
“嘉...嘉百丽?”阿基里塔斯呆愣地望着半空中暴怒的巨鸟,记忆深处的碎片突然翻涌——当年那个穿着长裙、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姑娘,与眼前这只人面怪鸟的轮廓渐渐重合。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你怎么变成鸟了?你不是被...怎么会在这里?”
嘉百丽根本不回答,只是再次猛冲上前,爪子带着风声,狠狠抓向残存的鸟巢。“咔嚓”一声脆响,整个鸟巢几乎被全部扯落,干草纷飞中,阿基里塔斯脚下一空,身体瞬间失重。他慌忙伸手抓住根树杈,整个人悬在半空晃荡,断腿处的尸蟞腿壳“咔嗒”撞着树干,发出危险的声响。他依旧不死心地望着嘉百丽,大声喊道:“你脸上要是没这些绒毛,我肯定早就认出你来了!嘉百丽,你别听下面那个老东西胡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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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加愤怒的嘉百丽哪肯听他辩解,翅膀一扇,再次猛冲上前,两只锋利的爪子直刺阿基里塔斯的胸口。阿基里塔斯慌忙甩动身体绕到树杈后面,险之又险地躲过攻击,后背却被爪风扫到,火辣辣地疼。“你要真是嘉百丽,就更不应该伤我!咱们一起在芦苇荡里抓过鱼、在橡树下过家家的!”可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听到自己抱着的树杈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像老人的咳嗽声。低头一看,树杈中央已被嘉百丽的利爪削去多半,只剩下薄薄一层还连在树干上,正慢慢向外侧弯曲,树皮都裂开了细纹,随时可能断裂。
“糟了!”阿基里塔斯心中一紧,忙将套着尸蟞腿壳的断腿盘紧树杈,脚趾死死抠住树皮,脸上强装镇定,还不忘嘴硬:“即使我只有一只真脚,也照样灵活得很!你想弄掉我,做梦!”话音刚落,“咔嚓”一声脆响,树杈彻底断裂。阿基里塔斯本能地伸手抓住上方另一根细弱的树杈,整个人倒挂在半空,像只挂在树枝上的猴子,身体还在不停晃荡。
可紧随其后的是短尾螈——它刚才趴在阿基里塔斯头顶的树杈上,此刻也跟着掉落。求生的本能让它一口咬住了阿基里塔斯的大辫子,身体悬在半空,像个挂在辫子上的绿球,尾巴还在不停摆动。
半空中的嘉百丽看到这滑稽的一幕,竟仰面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不再是尖锐的鸟叫,反而带着几分当年人类时的清脆,只是混杂着鸟的嘶鸣,显得如此怪异。阿基里塔斯感觉自己盘着树杈的腿开始慢慢下滑,辫子被短尾螈咬得生疼,头皮都快被扯下来了。他不停用手往下推着短尾螈,怒喝道:“滚开!快放开我的辫子......”
可短尾螈哪肯松口,反而伸出那条细长的舌头,紧紧缠住了阿基里塔斯的脖子。冰凉的黏液蹭在脖子上,勒得他脸色涨红,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眼前开始发黑。阿基里塔斯拼命用手去抠短尾螈的舌头,指尖沾满了透明的黏液,却怎么也扯不开。他感觉双腿越来越无力,抓着树杈的手也开始打滑,终于,双腿一松,整个人带着短尾螈,像块石头般向地面狠狠摔去......
下坠的过程中,风声在耳边呼啸,像无数只野兽在嘶吼。阿基里塔斯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突然,迷雾散去——原本覆盖着枯叶、蔓延着黑树的死寂沼泽,竟变成了暖阳四照的草地。大片大片的野蔷薇在阳光下绽放,粉的、红的、白的,像撒了一地的宝石;五彩斑斓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翅膀扇动的“沙沙”声格外悦耳;清澈的溪流在旁边潺潺流淌,水底的鹅卵石泛着光。
“来啊、来啊!”一道妩媚的声音传来,阿基里塔斯循声望去,只见嘉百丽站在花丛中,穿着当年那件长裙,裙摆上绣着的小雏菊依旧鲜艳。她伸出粉嫩的胳膊,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眼神里满是温柔:“阿基,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阿基里塔斯眼神迷离,所有的疼痛与恐惧都消失不见。他不由自主地向嘉百丽走去,倒进她的怀中——温暖的触感传来,像泡在温热的清水中,还带着淡淡的蔷薇花香。他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份久违的柔情,连呼吸都变得轻柔起来。
“先知苦难,火与众生......”突然,巫医费卡兹阴冷的声音像把冰锥,狠狠刺破了美好的幻境。
阿基里塔斯迷迷糊糊睁开眼,最先涌入鼻腔的是腐泥海腥气,紧接着,后背传来的钻心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像有无数根烧红的细针,正顺着皮肉往骨缝里扎。他费力地扭动脖颈,视线越过沾满血污的肩头,才发现自己被挂在荆棘树的枝干间:一根手树尖刺穿透了后背的破烂褚衣,牢牢勾住皮肉,黑褐色的血珠顺着刺尖缓缓滴落,砸在下方的泥地上,晕开一朵朵细小的暗红斑痕,很快又被漫上来的泥水吞没。
树下,巫医费卡兹像头失控的困兽,浑身裹满黑泥,灰白的头发黏在满是血污的脸上,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他围着大树不停盘旋打转,枯瘦的手指抓挠着地面,尖叫道:“畜生!你这个杀千刀的畜生!快下来!我要生吃你的肉,把你的骨头磨成粉泡进乌喉果汤里!”喊到激动处,他甚至用拳头狠狠捶打地面,泥水溅得满脸都是,又突然瘫坐在泥地里,癫狂地哀嚎:“我诅咒你!阿基里塔斯!我要让你最爱的人亲手啃你的骨头,让你死无全尸,连沼泽里的咔吧虫都唾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