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最后的夙愿

墟萸 竸三爷 5784 字 1个月前

查理尼二世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调侃,却也冲淡了些许压抑:“你父亲啊,对花草的热爱,比对权势的迷恋还深。放着好好的领主庄园不打理,非要打造成一片花海,说他是‘超级园丁’都委屈了,哪里像个手握重权的贵族元老!”

“可不是嘛!”阿契索?塔特也跟着笑了,脸上的严肃消散了几分,眼神里满是对父亲的无奈,“他这辈子就醉心于花草养殖,甚至庄园里的很多房间,都是用活的花草藤蔓围成的——夏天蚊虫多得能把人抬走,只能偶尔进去观赏一下花草,待不了半个时辰就得出来。”

“那些花房本来就是临时用来观赏的,哪能当卧室住。”查理尼二世笑着摇了摇头,指尖划过冰凉的城砖,随即又收敛笑容,语气重新变得凝重,“对了,春锦庄园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还在咱们人手里吗?有没有被沼泽人渗透?”

阿契索?塔特点点头,眉头却又皱了起来:“前几天,我还收到了春锦庄园管家发来的飞鸽书信,说沼泽人只是在庄园外围徘徊,没有贸然占领那里,不过具体原因不明——按说,春锦庄园地处要道,他们没理由放过,也可能他们觉得自己不善于在开阔地作战,所以谨慎不予前往。不过奇怪的是,最近三天,飞鸽书信突然断了,不管咱们怎么发出书信号,都没有回音,不知道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是被沼泽人控制了,还是...出了别的意外。”

一直默默跟在众人身后的小查理尼,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他抬脸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雨滴——雨丝像被扯断的细线,密集地砸在城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在砖缝里积成小小的水洼——然后向前走了两步,声音不大,却带着青年特有的执拗:“父王,其实也未必没有机会冲出去。昨天我去城西巡查时,守城的士兵跟我说,城西的沼泽人防守相对薄弱,他们的兵力大多集中在城南和城东,大概是觉得城西有契卑洛山挡着,咱们不会从那边突围;而且,在莱德公墓后面,还有一个防御缺口,那里的壕沟只挖了一半,栅栏也没搭好,只是用几根木头临时挡着。只要咱们能集中城内所有骑兵,趁着雨夜突然发起冲击,应该能冲破他们的防守,然后沿着山边的小路,迅速到达迪比特城。”

查理尼二世转头看向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这个矫揉少练的儿子,竟然会留意守城的细节。但惊讶过后,他又陷入了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城垛上的纹路,眉头拧成了疙瘩。城墙上的风越来越大,吹得众人的衣袍猎猎作响,像一面面飘动的旗帜;远处的沼泽人还在雨中忙碌,铁锹铲土的“噗嗤”声、木桩撞击地面的“咚咚”声,顺着风飘过来,格外清晰。片刻后,查理尼二世缓缓回头,先看了眼满脸期待的小查理尼——这位年轻储君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显然对自己的发现很有信心——又扫过身后沉默的元老们:他们的衣袍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或胖或瘦的轮廓,神色各异,有的面露期待,有的满是犹豫,还有的眼神躲闪,显然都在权衡利弊。他昂起满是雨水的脸,任由冰凉的雨珠顺着鬓角滑落,滴进衣领里,声音在风中带着几分沙哑,却格外清晰:“你们对出城突围这件事,有什么建议?都说说,不必忌讳,今日不论对错,只论利弊。”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陷入了死寂,只有风吹过城墙的“呜呜”声,在耳边不断回响。阿契索?塔特见状,深吸一口气,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砸在城砖上溅起小水花。他再次上前一步,语气诚恳得像捧着一颗真心:“陛下,臣有两点顾虑,不吐不快。首先,城西那个所谓的‘缺口’,很可能是沼泽人设下的陷阱——他们故意露出破绽,就是想引诱您出城,然后在莱德公墓周边的树林里设伏,将咱们的骑兵一网打尽;其次,就算咱们侥幸突破防线,成功突围到特克斯洛城,也未必安全。特克斯洛城里有很多萨宁派教徒,阿明?崔克是他们公认的精神领袖,如今您处死了阿明,那些教徒早就把怨气撒在王室身上。而且虔世会的新主教刚继位没多久,根基不稳,根本约束不住那些激进的教徒。如果乌坎那斯人再掉头围攻特克斯洛,城里的萨宁派教徒很可能会趁机打开城门,放敌人入城,到时候您的处境,会比在巨石城更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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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尼二世的眉头瞬间皱紧,像被人用手狠狠拧成了疙瘩,连鬓角的发丝都跟着绷直。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阿契索?塔特,眼神里带着几分惊讶与审视——眼前这个年轻贵族,竟比那些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将领还要清醒,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你父亲当年给你请了哪位名师?”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竟能让你把战势分析得如此透彻,连我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阿契索?塔特连忙弯腰行礼,动作谦恭却不失沉稳,衣袍的下摆轻轻扫过地面,没有半分慌乱:“陛下谬赞了。臣并没有拜过什么名师,只是从十二岁起,就跟着父亲出海贸易。海上的狂风巨浪、商路上的尔虞我诈,经历得多了,便明白无论做什么事,都要通盘考量——商战和战事其实是一个道理,稍有不慎,就会舟覆人亡,容不得半点马虎。”

“怪不得你父亲经常让你来替他列席元老会,果然是年轻有为的栋梁之才。”查理尼二世望着西边被雨雾笼罩的天际,那里的山峦早已模糊成一片灰影,眼神有些发怔,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如果帝国多几个像你这样心思缜密、行事稳妥的人,也不至于落到今天内忧外患的地步。”

小查理尼偷偷瞟了眼父亲的神情,见他语气缓和,没有了刚才的怒火,便大着胆子上前一步,轻声建议:“父王,既然云芙?考尔女士组建的军队那么厉害,还能在迪比特挡住乌坎那斯人的进攻,不如让她带着人试着向巨石城突进?也许能把粮食和药品运进城内,缓解咱们的补给困境。”

“你说什么?”查理尼二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横眉怒目,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猛地回头盯着儿子,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将漫天雨水点燃,“如果你再用这种自私的小心思做事,只想着让别人替你冒险,丝毫不顾他人的安危,我现在就废了你继承王位的权利!”

小查理尼被父亲突然的暴怒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向后退了两步,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袍下摆,嘴里却还在悒郁不忿地嘟囔着,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只是想解决城内的补给问题...又不是故意要让她去送死...明明是个好办法...”

就在这时,天空中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雨幕,像一把金色的利刃,将厚重的乌云劈成两半。“轰隆”一声惊雷紧随其后,震得城垣都微微发颤,城砖缝隙里的积雨被震得飞溅起来。大雨瞬间倾盆而至,豆大的雨点砸在城砖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视线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远处沼泽人的营地早已成了一片朦胧的黑影。查理尼二世再次望向巨石城西边——那里是春锦庄园的方向,也是云芙?考尔可能停留的地方,眼神里满是担忧。他快步走到卫队长奎德身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郑重叮嘱:“你立刻想一切办法,用信鸽给云芙?考尔女士传去书信。告诉她,千万不要靠近巨石城,马上带着人远离这里,越远越好!绝不能让她跳进沼泽翘奇的陷阱!......”

夜幕降临,持续了一天的大雨渐渐停歇。艾蒙派缇王宫的餐厅里,十几根蜡烛在铜制烛台上燃烧,烛火摇曳不定,将房间映照得温暖而明亮,空气中弥漫着烤肉和麦酒的香气。酒足饭饱的查理尼二世靠在铺着深红色丝绒的王座椅里,手指轻轻敲击着橡木桌面,望着桌前的小查理尼和麦道夫,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欣慰笑容:“朝堂上的那些元老,个个各怀心思,说话做事都藏着算计,稍不留意就会掉进他们的圈套。能像现在这样,和你们安安静静地共进晚餐,真是难得的美好时光,想想都有十几年没这样轻松过了。”

小查理尼连忙放下手中的银叉,附和道:“是啊父王。尤其是那个护民官杰拉奥,今天还在朝堂上提议让您去和沼泽人和谈——您是没听到,沼泽人提出的条件有多苛刻,不仅要咱们交出一半的粮食,还要您亲自去他们的营地签字画押,他居然真的想让您去冒险!”

查理尼二世苦笑着摇了摇头,端起面前的银质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醇厚的麦酒,语气里满是嘲讽:“苛刻的条件?那些沼泽人哪里是想和谈,他们根本就是想要我的脑袋!什么‘和谈’,什么‘亲自出城做承诺’,不过是想诱骗我出城,然后趁机宰了我,让巨石城群龙无首,他们好轻易攻破城池,屠城泄愤!”

小查理尼用力点点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愤怒:“我和麦道夫哥哥也这么认为!沼泽人的杀心根本不会动摇,他们现在不攻城,只是想在攻破巨石城前,尽情地戏弄、羞辱我们一番,消磨咱们的意志。那个杰拉奥美其名曰为了帝国安危,其实就是想把咱们父子送上断头台,用咱们的命,换取他自己和那些元老的安全!”

查理尼二世欣慰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小查理尼的肩膀,掌心的温度让儿子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许。可他的眼神里,很快又蒙上了一层颓丧,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你能看清这一点,说明你很聪明,没有被表象迷惑。只是我当初没料到,帝国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懊悔,“我最初只是想削弱铁格?瓦莱和润士?丹两家的权势,收回被他们掌控的兵权,让艾蒙派缇王室能名副其实地统治伯尼萨帝国,可没想到,牵一发而动全身,最后牵扯出这么多事,把整个帝国都拖进了战乱的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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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查理尼和麦道夫看着父亲眼皮耷拉、神情萎靡的模样,原本还想再说些宽慰的话,却都默契地闭了嘴。他们毕恭毕敬地站直身体,抬起脸,眼神里满是担忧,似乎想聆听父亲接下来的教诲,又怕打断这份难得的宁静。烛火跳动,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映在装饰着挂毯的墙上,像一幅沉默而沉重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