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夜风里轻轻摇曳,将霍亨?巴赫脸上的慌张照得无所遁形——那丝慌乱像被戳破的气泡,飞快掠过他的眼底,又被强行压下。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双手死死按在原木桌面上,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连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鬼,你可别血口喷人!侵占领地那是我祖父坎培?巴赫当年的旧事,跟我霍亨?巴赫没半分钱关系!”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喉结滚动了一下,又补充道,“我现在就可以做主,把芒勒溪周围所有土地赠予布雷?考尔爵士,以此证明我的清白,绝无半分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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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克缇?仑尼冷笑一声,深蓝色的粗布礼服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领口的银色橡树纹章格外醒目。他缓缓站起身,眼神锐利如出鞘的长刀,直刺霍亨?巴赫:“芒勒溪本来就是大谷仓驿站的固有地盘,从查理尼一世时期就登记在大谷仓名下。你这哪里是‘赠予’,分明是物归原主,不过是把占了多年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回来罢了!”
霍亨?巴赫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他将手掌重重压在木桌上,指甲几乎要嵌进木纹里,咬牙切齿道:“屁孩,满嘴胡说八道是要受割舌刑的!你知道污蔑贵族的下场吗?”
“按伯尼萨律法,侵占他人领地者,更该被绞死!”安克缇?仑尼寸步不让,针锋相对,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语气却异常坚决冰冷道,“说不定,绞刑架现在就可以架在门外那棵板栗树上,省得再费力气找木料!”
看着两人剑拔弩张、随时要拔剑相向的模样,布雷?考尔无奈地叹了口气,胸腔里的疲惫像潮水般涌来。他有些泄气地坐回宽大的橡木椅里,指节轻轻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像在敲醒沉浸在争执里的两人:“好了,都别吵了。芒勒溪的地盘,是我当年主动提出送给巴赫家的。只不过坎培?巴赫当时觉得受之有愧,没有接受。后来凉稷谷的领主卢恩趁机占据了那块地,又把它分给了他的幺子。不过最后落到霍亨家手里,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毕竟,我还欠巴赫家一个人情。对了,门外那棵不是板栗树,你们认错了。”
坐在旁边的花花老托揉了揉布满胡茬的脸,粗糙的掌心蹭过脸颊,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子。他拿起桌上的锡酒杯晃了晃,琥珀色的麦酒在杯中打转,发出“哗啦”的轻响,酒花在杯壁上留下细密的痕迹:“我可以作证!当年老大就是用那块地,从卢恩手里换回了我们十几条好汉的命,我就是其中一个!”他喝了口酒,辛辣的麦酒滑过喉咙,又补充道,“还有,门外那棵确实不是板栗树,而是棵老橡树!”
“我听说过这件事!”安克缇?仑尼望向花花老托,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像在探究一段尘封的秘闻,“你们该不会就是当年在巴索尔山一带活动的尼巽团伙吧?我父亲的卷宗里提过,那伙劫匪当年闹得沸沸扬扬。”
花花老托闻言,立刻坐直了身子,冷冷瞟了眼安克缇?仑尼,语气里满是被冒犯的不满道:“我们是‘盲溪十二侠’!正儿八经讲规矩的!正常来说,尼巽那伙人只能算我们的‘上线’,而且跟我们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他说着,又喝了口酒,胸腔微微挺起,语气里满是自豪,仿佛“盲溪十二侠”是多么荣耀的称号。
“还不都一样?”安克缇?仑尼露出那口稠密的小白牙,笑容里带着几分调侃,像在逗弄一只炸毛的小动物,“在当时的领主们眼里,你们都是臭名昭着的劫匪,不过是抢多抢少、杀没杀人的区别罢了!”
花花老托毫不在意地靠在椅子上,干脆将沾满泥点的长筒靴搭在餐桌上,靴底的褐色污渍在原木桌面上留下几个丑陋的黑印。他晃了晃脚上咯吱作响的靴子,靴筒上的破洞露出里面灰色的粗布袜子:“不不不,你可别搞混了!尼巽他们是正儿八经穷到掉渣的土匪,而且心狠手辣,抢完商队还喜欢灭口,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我们‘盲溪十二侠’不一样,大部分情况下只求财,只要对方乖乖把钱财交出来,不反抗、不喊救兵,我们很少伤人,更不会滥杀无辜。”
霍亨?巴赫顿时来了兴趣,身体向前倾了倾,椅子腿在地面摩擦发出“吱呀”的轻响,像老旧的木门在风中晃动。他眼神发亮,像听到了新奇的故事:“这事我倒是听说过!我小时候在巨石城教化院的时候,就听他们提过巴索尔山的劫匪。可惜当时没能亲眼见识,错过了热闹。我祖父不是说,早就把你们这些劫匪都吊死在巴索尔山的歪脖子树上了吗?而且还拿那些人头向查理尼二世邀功,只不过宫廷卷宗里没提什么‘盲溪十二侠’!”
花花老托抿了抿嘴,粗糙的嘴唇蹭过干裂的皮肤,泛起一阵刺痛。在布雷·考尔的瞪视下收回晃动的长筒靴,坐直身子好似要长篇大论讲故事般道:“当然不会提!因为巴索尔山是克劳兹家族的属地,你祖父可不想得罪克劳兹家,毕竟当时你们巴赫家还需要克劳兹家的支持。而且那件事,压根不是你们巴赫家族亲自动的手——其实是你祖父和卢恩?巴赫的土地之争闹出来的龌龊事。”他顿了顿,眼神飘向餐厅角落的阴影,像是在回忆二十年前巴索尔山的硝烟。“当时是卢恩?巴赫在庇护我们,给我们提供粮食和藏身之所。你祖父想利用这件事牵扯卢恩下水,就设了个阴谋——故意泄露我们的行踪给尼巽,又告诉尼巽我们抢了批黄金,挑拨我们和尼巽那伙人火并。最后你们巴赫家坐收渔利,看着我们两败俱伤。后来这事机缘巧合发生在了大谷仓的地界,铁锤老大——也就是布雷爵士,他在巡查时撞见了奄奄一息的我们。”花花老托的语气软了下来,眼神里多了几分感激,“他觉得我们虽然是劫匪,却有几分义气,不是十恶不赦之徒,就提出收编我们。作为交换,他把芒勒溪的地盘给了你们巴赫家,换回了我们十几条汉子的命。当然,这一切的根源,还是卢恩?巴赫想借着这件事,给他突然降生的老幺争取更多的家族利益。”花花老托喝了口酒,将剩下的话一口气说完道:“所以你们巴赫家族最后把剿灭尼巽匪帮的功劳全算在自己头上,还悄悄把‘纵容劫匪’的黑锅扣到了克劳兹家族头上,还他遭到查理尼二世训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么简单,没什么复杂的阴谋,不过是贵族们为了利益互相算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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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亨?巴赫听完,脸上的震惊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敬佩。他突然将脸扭向布雷?考尔,眼神里闪着光,像看到了偶像般东奥:“您真是仗义慷慨,还如此仁厚!居然舍得用一块肥沃的领地,换回一群曾经是劫匪的人的命,怪不得大谷仓地的人们都这么顺服您,愿意为您卖命!”
安克缇?仑尼用力眨了眨眼睛,晃了晃那略显圆润的脑袋,像是要驱散心中的震惊,感慨道:“之前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查理尼二世会给铁锤老大如此特殊的特权——任何人不得追捕进入大谷仓地的人,无论他之前犯了何罪。现在看了鹰喙山一战,看了您是如何对待这些曾经的‘罪犯’,终于懂了!您总能将那些走投无路、被世界抛弃的逃亡者,变成忠于伯尼萨帝国的强悍预备军,而且个个对您忠心不二,哪怕战死沙场也毫无怨言。这才是真正的本事,是任何武器、任何财富都换不来的领导力!”
烛光下,布雷?考尔只是轻轻摆了摆手,随即默然地用指尖摩挲着橡木椅的扶手,上面的木纹粗糙而温暖,像承载着无数过往。餐桌上的众人,也因这桩秘辛的揭开,暂时放下了彼此的隔阂与偏见,眼神里多了几分对眼前这位大谷仓领主的敬佩。
“也只有铁锤老大能降服这些‘人渣’!”海狸维瑟咧嘴大笑,露出两排被烟熏得微黄却依旧整齐的牙齿,眼角的皱纹挤成深深的沟壑,像老树皮上的纹路。“我当年就是亲眼见他在凉稷谷的酒馆里,一巴掌把个敢抢伤兵口粮的混球脑袋拍得缩进肩膀里,跟塞进肚子似的,连叫都叫不出声!”他拍着桌子,声音里满是敬畏,“从那以后我就彻底服气——不然就凭咱们这大谷仓地的肥土,早被周边那些眼馋的领主拆吞入腹,瓜分干净了!”
众人闻言,都深深出了口气,眼神里满是认同,连原本带着几分疏离的安克缇?仑尼和攸丘?克劳兹都点了点头,异口同声道:“厉害!也就只有老大有这本事镇住场子!”
可呆坐在主位橡木椅上的布雷?考尔,似乎完全没听到众人的恭维。他眉头紧锁,像拧成了一团浸过冷水的麻绳,将胳膊支在餐桌上,双手不停抓挠着自己硬邦邦、直竖着的花白短发——指腹划过粗硬的发丝,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能借着这细微的声响理清混乱的思绪。“主要是速度。”他低声嘟囔,声音里满是忧虑,连语气都沉了几分自言自语道,“乌坎那斯人的心思没这么简单,他们肯定不想硬拼,就是想利用骑兵的优势将咱们拖在原地,来回消耗体力和粮草。长墙到处是缺口,随便哪个地方都能被他们悄悄突破,咱们手里就这点人手,根本防不过来......”
烛火在他凝重的脸上跳跃,将他脸颊的刀疤映得忽明忽暗。餐桌上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原本轻松的气氛像被投入冰块,瞬间变得紧绷。大家都默不作声地看着布雷?考尔,眼神里带着全然的信赖——在这战火纷飞的乱世里,这位满脸坑洼伤疤、说话直来直去的领主,早已成了他们心中唯一的主心骨。
突然,“吱呀”一声,餐厅那扇老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凛冽的夜风裹着一股寒气涌进来,吹得桌上的烛火剧烈摇晃。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站在门口,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下巴,下巴上还沾着些许未干的泥点。他探头向昏暗的餐厅内张望,声音带着几分旅途劳顿的沙哑:“抱歉,我是不是错过了晚餐时间?路上遇到个不靠谱的向导,耽搁了时辰。”
众人都惊讶地回过头,目光齐刷刷落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黑袍、兜帽、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旅人。布雷?考尔头也没抬,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的木纹,语气平淡得像在招呼熟客:“还有饭,坐这儿吧。”说着,他抬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个空位。
穿黑袍的男人应声走到桌边坐下,宽大的袍摆在椅子上铺开,像一团沉郁的乌云压在自己面前桌子上。花花老托从旁边的橡木桶里舀了一碗烩豆肉汤,陶碗“咚”地放在男人面前——汤里浮着几块褐色的腌肉块,豆子炖得软烂,汤汁泛着油亮的光泽,热气腾腾的香气混着肉香和豆香瞬间散开,在空气中弥漫。“吃吧陌生人!”花花老托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黑袍下的肩膀意外地单薄,“大谷仓驿站欢迎所有走投无路的人,什么样的落难人都可以在这里大吃二喝,不用客气!”说完,他又转头看向布雷?考尔,咧嘴打趣道,“老大,我说的欢迎词没错吧?不过咱们这驿站是不是太随便了,什么人都敢往里放,就不怕是乌坎那斯人的探子?”
布雷?考尔正用大手不停搓着额头,指腹蹭过皮肤上尚未愈合的细小伤口,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还在思索着长墙的防御漏洞:“不是大吃二喝,是都可以在大谷仓安家——只要愿意守规矩,为守护这片土地出力,不管以前是贵族还是平民,是商队还是流民,就都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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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黑袍的来人拿起木勺,没有丝毫客气,大口大口吃着汤里的腌肉块,牙齿咀嚼着肉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饿了整整一天。他又抓起旁边的锡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烈酒,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似乎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连眼睛都眯了起来:“真是解乏!一个可怜的修士骑马跑了整整一天,就盼着这口热汤烈酒暖暖身子。”
“修士?”布雷?考尔呢喃着抬起头,目光落在来人脸上——那张脸苍白而瘦削,鼻梁高挺,嘴唇薄得近乎刻薄,带着几分模糊的熟悉感。他又看向来人宽大袖口下露出的黑色法袍边角,法袍上用银色丝线绣着细小的波浪花纹,那是虔世会修士特有的标识。“你是虔世会修士?”他语气带着几分疑惑,手指悄悄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皮革的触感让他多了几分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