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乾清门外.宫掖突变.推刃及气.欲效玄武

英雄吁天录 剑南生 5108 字 1个月前

坤宁宫的宫女见到皇帝亲临,吓得赶紧转身欲禀告多查皇后。嘉庆皇帝不欲多事,慌忙喝止,这宫女只有驻足不前,只是神情透着惶张,口中直说:“奴婢不知皇上驾到,未能远迎,当真死罪!”嘉庆不以为然,摆手让她退下,然而携袁承天步入这坤宁宫之中。多查皇后正在御榻之上,面向里而卧,寝宫之中龙涎香起,将污秽气息驱散,幔帐轻拢,室内亦有暖炉,所以目下虽是隆冬数九寒天却不见寒冷。她听得有沉重的脚步传来,与往常大相径庭,心下起疑,便翻转身来,却正见嘉庆皇帝走来,心中不由一惊,便欲支撑起身相迎,怎久病成疴,力不从心,啊哟一声又复跌落御榻。嘉庆皇帝见状鼻尖一酸,不禁几乎便要落下泪来,——虽然当初他迎娶这位多查皇后乃是奉旨完婚——是恭慈太后的意思,纵使他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却也无法违抗圣命,只有勉为其难,结纳下这多查皇后。虽然这多查皇后形容一般,而且性喜多疑,对宫中侍女对是严厉苛刻,可是她却行为蹈规,从无有过越礼之事,而且还诞下世子,可说为后宫表率!——虽相貌非是出众,也是中人之选。

嘉庆见这多查皇后不似往昔,面目忽然黎黑,似为体内病毒所至,又见她手背亦有疮毒,有血流出,仿佛便是那痛疽肿毒。他回头令人端了笔砚,让袁承天写下一方子。袁承天远观见这多查皇后形状,心中已明了,便执笔而书,写下一方子:白芨一两、白蔹一两、南星二两、牙皂一两五钱、花粉一两万钱、射干一两、白芷二两、全蝎三两、雄黄五钱、炙山甲二两五钱、蟾酥一两、血竭二两、冰片五分、麝香三分、细辛一两、生军二两、木通一两、川连二两、山栀二两(炒)、二宝花二两、防风一两、泽泻一两、草梢五分、白梅花三两、乳香二两、没药二两、江米四两(另研打糊)以种药物共同研为细末,以木瓜酒黏为锭,此为攻毒化脓止痛之良剂,可以治世上一切疑难痈疽肿毒;此中药物大多清热解毒,去脓生肌为主,宜于火郁实证,但假若体中正气已虚,便须用之当慎;而目下皇后体内经脉固稳,正气不虚,所以邪气难入体,便当用此方剂,可为见效!

嘉庆皇帝接过这药方,大略看视,便知此药方十分中肯,因为太医院的太医也时常开方拿药,他也是见过的,知道袁承天开的药物不错,正所得对症下药。多查皇后见皇帝身旁这侍卫年纪和皇帝仿佛,相貌玉树临风,尤其重睑更是炯炯有神,仿佛那苍穹中的明星,举止气派不似凡人,便问皇帝他叫什么名字?皇帝自然不能以实相告,便胡乱说个名字搪塞过去。多查皇后也不便多加询问,又自躺下安神。

皇帝让这坤宁宫的宫女拿这药方去太医院拿药。他又低低安慰多查皇后,便自转身而出。多查皇后实未料到今次皇上会亲临,心中感动,眼眶之中满是泪水,心想:我和皇上本是夫妻一体,怎耐皇上偏偏恋着那个汉人女子——上官可情——这事情也是宫女从皇帝养心殿中悄悄地拿来,交给多查皇后。那时多查皇后见到满张字纸都是四个字“上官可情”,其间又写着“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她当然明白这诗是纳兰公子所作,道尽人间恨事多是无奈!她已知皇上有时郁郁寡欢原因所在,因为他只一心执念这汉人女子,从名字便可见这女子名如其人,人如其名,柔弱有致,委婉可亲,因为江南女子一向都是肌肤胜雪,面容姣好,而且吴侬软语最是动人,这也难怪皇上会一时忘情。她有时便想告知恭慈太后,可是转念一想不成,皇上若知定会迁怒于己,反而得偿,倘若盛怒之下未尝不会将自己打入冷宫,到那时可是悔之晚矣,而今之计只有以柔情化解皇上心中执念,让他顾念旧情,不可一味鲁莽。这也是多查皇后心机所在,因为在这禁城宫掖之中你若一味仁慈,那么便难以立足,更加会成为别人的猎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她才知处处谨小慎微,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谁教她偏偏是执掌后宫的皇后呢?

又回养心殿,嘉庆道:“袁兄弟你以为以目下情形是否可以诛杀摄政王?”袁承天道:“摄政王早有谋逆之心,可是也不急在一时,因为要考虑周全,做到万无一失才是至关重要。善扑营中的满洲武士还要再加习练,只待将来皇上以朝议单独宣他入宫,在大殿之中布下这下满洲勇士,以切磋为由,让他们一拥而上,而行诛杀之实,想来定可一击成功。”嘉庆见他说的中肯,可是心中总是放不下,便道:“袁承兄你可要助朕一臂之力,因为朕这些满洲勇士对付那摄政王,只怕犹有不能,必须你亲自出手,朕以为才有胜算!为了朕的天下社稷,和天下庶民你也不可以置身事外!”袁承天当下答允,心想:正好趁机营救那越女剑派的钟掌门,这样一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嘉庆见袁承天满口应承,心中不觉欢欣,便从御书案的玉匣之中取出一物,交于袁承天,郑重其事告诉他此是武威丸,大有神通,可以避邪保平安,于生命攸关之时可以保全性命。袁承天听嘉庆说起这武威丸之神奇,心中一动,因为他在昆仑派时便从一本叫做《玄黄医药》之中看到过,知道此丸制做之法:萤火虫一两、鬼箭羽一两、刺蒺藜一两、雄黄二两、雌黄二两、煅羚羊角一两五钱(存性)、煅礞石二两、铁锤柄一两五钱(入铁处烧后者)共同研为细末,再以黄丹些许、鸡子些许、雄鸡冠一个,共同捣烂,做成丸,如杏仁大既可;作三角绛囊,内中装五丸,带于右臂之上,若从军战争,便可系于腰间,若是居家,挂于门户之上,皆有神效。相传汉时勇冠三军的武威太守刘子南,于永平十二年曾经佩带此药于匈奴人战争,其时矢石如雨,射杀而来,可是这些矢石好生怪哉,射至马前数尺纷纷落地,不得前进半尺,不能伤害刘子南。当时匈奴人以为这汉人将领有神灵护体,所以心生胆寒,便自撤兵。刘子南一战成功,受皇上恩奖,后来传至刘氏子弟,皆佩带此药,临阵交敌亦无所伤。这是故老相传的故事,让人听来未免荒诞不经,过于神奇;其实这药有避邪驱疚之功效,却是不争的事实,因为此药之中鬼箭羽、雄黄、雌黄、铁锤柄、刺蒺藜皆有去毒清热、醒脑透窍之功能。医书《伤寒总病》亦说此药可以治疗瘟疫,免于传染,至于避矢石之说可说是无稽之谈,是好事者附会之说罢了。可是今次嘉庆以此药而赠,可见他心中着实顾念着这位袁兄弟。袁承天心中感动,心想记得古人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由是观之诚不欺我。他于我有知遇之恩,那么如果将来我们因各自信念不同而兵戎相见,又该当如何呢?

嘉庆皇帝道:“袁兄弟,从明日起,你便来这善扑营教他们习练你们汉人的武功,——因为这摔跤之术以朕之看来于实战作用不大,而且行动笨拙,不似你们汉人武功灵便轻快,闪转如意,可以临时起意,攻敌不备,制敌机先。”袁承天道:“那也不尽然!天下武功各有所长,亦有所短,不能一概论之。蒙古之摔跤有他们的好处,难免也有弊端,便如汉人的武功皆然。永杰你让我教善扑营中的满洲勇士,只怕他们不归我管,亦且不服?”嘉庆笑道:“那么你便施展你的手段,让他们服你不就成了!”

袁承天见他一意要自己教练这些满洲武士,也不能再行推脱,便是却之不恭。次日,嘉庆皇帝便携这袁承天来到这善扑营。当这众满洲少年听闻要让这汉人少年教他们习练他们汉人的武功之时,人人便心生不满;其中一个满洲少年越众而出,向皇帝行过参见大礼之后,便说咱们满洲旗人的摔跤之技并不逊于汉人的武功,缘何让他来教,心中便是不服。嘉庆早已料到他们之中毕定有人不服,所以喝道:“阿楚珲你身为这善扑营的总管,总领他们这些满洲八旗子弟习练已有时日,武功并未见精进多少,可说是受禄无功,你知罪么?”这阿楚珲怎么也未料到皇上会当着袁承天的面直斥其非,脸上便显惶恐,至于愤怒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显现出来,心中便迁怒于这袁承天身上,心想定是他在皇上面前搬能是非,离间他和皇上之间的感情;其实这是那有的事,袁承天见他看视自己的目光之中多有怨恨,便知他心中怀恨自己,只是他不以为然,心想随他想去!

嘉庆话锋一转语声不再严厉显得温和,正是恩威并施。他说道:“阿楚珲朕念你是咱们八旗子弟,虽然在这善扑营未有小成,也不怪你,——而今有这位袁侍卫接替你的职位教练你们习练武功,以护朕躬周全,你可愿意?”阿楚珲纵使心有一百个不满,也不敢于说半个不字,只有应诺,只是心下犹有不服,只是他心中不明白皇上为何对这位汉家少年推崇倍至,其实他如果知道这汉家少年便是那袁门少主也就不奇怪了。

袁承天自然也不能枉自托大,便教他们从蹲马步而起。阿楚珲虽是满洲八旗子弟,究竟不是纨绔子弟,对中土汉人武功也是略有见识,知道这马步虽看似稀松平常,却是武术的基本功夫,所以也不敢等闲视之。嘉庆皇帝居中而坐,看他们习武,心想:今次袁兄弟肯与我联手对付摄政王大抵是因为近来摄政王对袁氏宗祠加以看守,不让闲杂人等去拜谒这位汉人中的英雄,惧怕他们心怀故国,便思反清复明之举,虽然此举看似防患于未然,实则更加激起民间仁人义士的愤怒,只因为世间有些事易疏易堵,只可惜这摄政王的脾气从来阴戾,一言不合便欲杀人,所以他一向听不得别人进言,只是一意孤行,纵使错了也不悔改。更况且这摄政王又缉拿天下乱党,尤其对袁门的门人弟子只要缉拿便杀无赦,所以袁门中人对这摄政王不免心中生恨。摄政王多铎之所以对袁门从不姑息,是因为这袁门的宗旨便是反清复明,又况且这袁门少主又是袁督师之后,你说他能不恨之骨髓,所以从来都是格杀毋论,在他看来这样可以以敬效尤,震摄天下乱党!只是他还是小瞧天下的仁人义士,因为他们又岂是畏刀避剑,贪生怕死之辈!所以在满清统制天下三百年间,反清复明之事从末断绝,可说前仆后继,循循不绝于世,直至后来国父中山先生推翻满清统制,率群僚去明孝陵祭拜,以告上苍,我汉人虽也懦弱,终也复国!

这众满洲少年之中偏有和这阿楚珲情相交好伙伴叫做杰书的,见到袁承天教导他们武功,心下甚是不甘,而且不满皇上让一个汉人少年来教他们,气势上明显是压过他们的,所以便心思如何作梗,绐他好看。他转眼间见自己身旁的巴尔图也正自立桩拿马步,心想:咱们三个是异于旁人,情交莫逆的好伙伴,决然让这个汉人少年枉自尊大,给他点颜色看看,也让他知道咱们也不是好相与的。他打定主意,向这巴尔图悄悄地使个眼色,又自看向皇上,以免被皇上察觉,那样便要受其训斥,更甚者受鞭笞也未可知,因为他知道皇帝一向视使奸耍诈之人为可恶之极,必要以严厉手段惩处,尤以宫中侍卫、执事太监、宫女更不可以心生二志,为人不忠,便是罪大极矣!所以他也不敢公然使手段,只有暗中作梗。

巴尔图自然会意,因为他心中也对这汉人少年有莫大偏见,所以两个人心意不谋而合,都想着给这个袁承天下马威,也让他见识见识满武士的勇敢。袁承天见二人这意思看在眼中,只不说破,心想看你们能使出什么花招。

袁承天过了片刻,让他们人人收回招式,便自讲解出招拆招之要领,而且让他们两个人示范给余下少年观看,只是这两个一时领悟不得要领,所以出招拆招似是而非,差强人意。袁承天摇摇头心想:这怎么能成,毫无攻敌自变的能力,看来只有自己亲自演试给他们看,才可以起到举一反三,否则只怕无功。嘉庆见他们这情形,也是心中叹息:他们这样子怎么可以对付的了那摄政王?其实这倒不是巴尔图和那杰书故意为之,实在是武功未逮,终是不成。阿楚珲见状心中自是恼怒,可是也是无法,且有看这袁承天意欲何为?

袁承天见他们两个如此不济,心中感叹他们满洲八旗子弟没落到此等地步,假若战事一起,只怕败多胜少。嘉庆此时脸有不豫之色,看来心中也是着恼,心想:朕对你们不薄,本想着你们可以尽忠为国,谁想武功如此不济,真是让朕失望之极!看看哪里还有我满洲八旗弟子昔日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