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9章 风从东方来(下)

1799年的1月,红海北岸的阿特奎港口被凛冽的寒风彻底笼罩。夜色深沉,“希望号”科考船的桅杆矗立在黑暗中,仿若一座座沉默的黑色墓碑。

已成为向导的马伦正裹紧厚重的披风,艰难地踩着结霜的甲板登上船舷,身后跟着二十名荷枪实弹、神色冷峻的船员。船舱里,堆满大小不一的木箱,箱内装着法军淘汰下来的武器弹药。

此刻,在遥远的东方,珠江口的晨雾如轻纱般弥漫,澳门这座被葡萄牙人长期盘踞的港口城市,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妈阁庙中,香火终年旺盛,缭绕的烟雾仿若人间与神明间的纽带。

庙祝手持木鱼,有节奏地敲打着,那声声木鱼与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交织相融,在空气中悠悠回荡。葡萄牙人聚居的南湾,巴洛克风格的建筑与中式骑楼并肩而立,风格迥异却又奇妙地和谐共生。

街道上,头戴红缨帽的清朝衙役与戴着三角帽的葡国士兵不时擦肩而过,他们的身影构成了一幅奇特而又充满异域风情的画面。

在清朝官员眼中,这些远道而来的“红毛番”不过是借地经商的外夷,只要他们按时缴纳税银,严守清朝王法,便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其在此营生。

而葡萄牙人凭借着这一特殊地位,将一艘艘满载中国瓷器、丝绸的商船源源不断地驶向欧洲,从中赚取了巨额利润,令英法等国艳羡不已。

1799年的10月,“希望号”缓缓驶入澳门海域,马伦伫立船头,凝望着远处若有若无的妈阁庙轮廓,心中五味杂陈。

二十年前,他还是个懵懂少年,跟随父亲的商船离开这片土地;如今归来,岁月已在他两鬓染上霜华,且身不由己,被命运的洪流裹挟至此。

在马伦的多方斡旋之下,悬挂奥斯曼帝国旗帜的“希望号”,终于获得准许靠岸。

数日后,在澳门的某处茶楼里,已经从向导变成使节身份的马伦,悠然地坐在一隅,品着香气浓郁的普洱茶,不动声色地与当地商人、水手攀谈闲聊。

一番交流后,他敏锐地察觉到,在清朝这片庞大的疆域之下,正涌动着不安的暗流。连年的灾荒肆虐,加之沉重的赋税压迫,使得无数百姓失去家园,被迫背井离乡,沦为流民。

这些流民宛如风中飘零的蒲公英,只要有一丝生存的机会,便会不顾一切地随风飘散,苦苦寻觅新的安身立命之所。

与此同时,远在巴黎的安德鲁时刻密切关注着“希望号”的一举一动。他的书房中,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占据了整面墙壁,澳洲大陆的位置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红色图钉。

他心里十分清楚,英国早已在澳大利亚与新西兰等地建立起殖民地,若想在海外殖民扩张的博弈中与之抗衡,法兰西必须争分夺秒,尽快抢占先机。而拥有两亿庞大人口的清朝,其中那些走投无路的数十万流民,在他眼中,正是实现法兰西殖民计划的关键突破口。

马伦收到的秘密指令里,安德鲁言辞明确,要求他想尽一切办法,务必说服或是拐骗,清朝的流民前往澳大利亚和新西兰。

为达目的,马伦精心准备了极具诱惑性的承诺:那里有广袤无垠、肥沃富饶的土地,能让人们自由地生活,还可免除赋税的沉重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