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伦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震惊。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妻子,玛格丽特正抱着年幼的孩子,紧张地望着这边。
马伦的喉结上下滚动,双手紧紧攥着围裙。最终,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抬起头,声音虽然发颤,却异常坚定:
“抱歉,尊敬的上校!我家中不仅有爱我的妻子玛格丽特,还有3个尚未成年的孩子。我和妻子的最大希望,就是每天回家的时候,能够看着孩子们吃饭睡觉、哭闹成长,以及信仰上帝。”
安德鲁愣了一瞬,随即放声大笑。他洒脱地耸了耸肩,眼中没有丝毫恼怒,反而多了几分赞赏:“好样的,马伦!记住,是你拒绝了安德鲁上校,这可比被我征召更值得骄傲。”
说罢,他潇洒地转身离开,军靴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渐渐远去,只留下马伦一家在原地,既忐忑又庆幸地望着他的背影。
那个时候的马伦夫妇未曾料到,被他们婉拒的年轻上校,会以雷霆之势改写欧洲版图。
当安德鲁在桑布尔河畔击溃反法联军,骑着战马踏入布鲁塞尔时,马伦的“东方味道”餐馆正成为里尔城的传奇。
肉桂与八角的香气,裹挟着粤式煲汤的醇厚扑面而来,玛格丽特独创的葡式蛋挞,与马伦改良的酱油炖牛肉,让穿着三色帽徽的军官与提着菜篮的妇人在此共享美食。
餐馆账本上的数字逐月攀升,半年后,他们盘下了里尔主街上最气派的三层砖石建筑,黄铜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命运的齿轮却在1796年的夏日悄然转向。马伦将投票用的鹅毛笔郑重别在胸前,站在市政厅的选民队伍中,沾着酱油渍的粗布衣浆洗得发白。
作为纳税超过15法郎的“积极公民”,他终于获得了大革-命赋予的神圣权利。然而这份荣光尚未焐热,灾难便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18岁的马昆仑继承了父亲深邃的东方眼眸,却也遗传了少年人特有的莽撞。那个飘着细雨的傍晚,邻桌醉汉掀翻了盛着咕咾肉的瓷盘,油星溅在马昆仑新熨烫的衬衫上。
争吵声中,少年的拳头失去控制,醉汉的后脑重重磕在铸铁桌角。当军警的皮靴踏碎餐馆的宁静,玛格丽特的尖叫与瓷器碎裂声混作一团,马伦死死攥着儿子的手,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桌布。
里尔刑事法庭的橡木门沉重如命运。马伦无力的跪倒于铺满青苔的石阶上,额头抵着冰冷的花岗岩,听着法庭内传来的宣判。
“杀人罪,判处死刑。”法官的声音透过窗棂飘出,惊飞了屋檐下的灰鸽子。只是那“未满20岁”的赦死条款宣布时,马伦几乎跌进妻子玛格丽特颤抖的怀中,但十五年的法属殖民地苦役,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痛苦的死亡?